【长篇】《山宫愁》古代长篇，在失 著

【第二十六章】

营外的景色还算优美，天亮以后，放眼可见天际浅浅的蓝光，远山零落的青葱……身边渐渐萌生春意的草地。

九时许，有士兵抬着受了伤的士兵陆陆续续回来。厉旭赶紧迎了上去，他随手就抓住了一个士兵。

“你们将军人呢？！”

“厉旭！厉旭！不要耽误他们治伤！”大术赶过来拽下厉旭的手。

看着那个断了一只手臂已被抬走的士兵，厉旭傻住了。

“厉旭！”大术摇晃着厉旭的胳臂。

“你说……宪华会不会也伤成这样？或者，或者比这更加严重？！”这会换厉旭动手了，他捧着大术肉呼呼的脑袋，大术两颊的肉都给捏红了。

有人忽然从厉旭的身后抱住了厉旭。

宪华搂住厉旭的腰，将脑袋靠在厉旭的肩上，他贪婪的闻着厉旭身上的气息。

战场的味道太过腐臭，他需要厉旭这般纯净、淡雅的气息来净化被熏的身体。

“你回来了！”厉旭才回过神来，一把松开了大术，强硬的挣脱出宪华的怀抱。

宪华还穿着盔甲，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。

“你受伤没有？”

厉旭绕着宪华转了两圈，一会又拉起他的手臂观察。宪华站在那里好无奈，不过他的心里甜透了。

“我没事，要是这样就受伤怎么保护你？”

厉旭看着宪华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。

周觅慢慢走了过来，他看着厉旭和宪华，在心里只得苦笑。他是个忠义之士，受人恩惠，他必定涌泉相报。他自己清楚，自己并非无情无爱的人……而现在却要与自己爱的人为敌……

宪华看看周觅，拍了拍他的肩，“好兄弟，幸苦了。”

“周觅不敢。”看着宪华放在自己肩上的手，周觅作揖。

“有什么不敢的，好兄弟，为难你了……”

周觅猛地抬头，直视宪华那几乎可以穿透自己的眼光。没错，宪华知道自己的心思。

周觅走后，厉旭支走了大术才问宪华，“我听你们刚才说的好奇怪，里面有什么意思么？”

人一少，宪华又抱住了厉旭，将脸埋在了厉旭的颈窝。

“周觅喜欢小乌龟。”

小乌龟？小乌龟……厉旭的大脑立刻组织记忆。

“你是说皇上？！”

“以后不要叫他皇上了，他是敌人。”

“……”厉旭一时语塞。他伸出双手，紧紧的抱着宪华，他怕这个怀抱会消失……

他们的身边，有士兵、大夫等人走过。有侧目的，有略过的，全是因为他们太过幸福……

帐篷内，宪华品着厉旭泡的梨花茶。在座的还有周觅，韩庚。

宪华抿了小小一口茶水，“这次攻城很成功，但是收获很小。”

盯着眼前的茶杯，周觅接话，“大贤军队主力已转移，这等于我们拿到一个偌大的，却只盛着蚂蚁的盆子。”

放下茶杯，宪华的看着溅到桌上的茶水，目露冷光，“没错，下一步我们先停止进攻，打蛮战是没用的。这里恐怕已不安全，为防大贤突袭，我们晌午过后立刻转移阵地，顺便让受了伤的弟兄们休息一下。”

韩庚笑着点头赞同，“攻城一战，伤了不少元气。茶也喝了，我现在就去准备更多的草药。”

“我先去预备转移阵地的事。”周觅和韩庚相视而笑。

帐篷里一时只剩下宪华和厉旭两个人。厉旭正坐在勉强算是床的‘地铺’上，苦苦研究着兵书。

“六韬？我不是让你不要看这些了吗？你怎么还在看？”宪华站起来，坐到了厉旭身边。

厉旭连看都没看宪华一下，“你挪开一点，碍着我了。”实际上是厉旭自个儿往里头挪了。

宪华孩子气的鼓了个包子脸，他推推厉旭，厉旭没给他任何反应。宪华心想：你简直是‘不知好歹’！

他一把拽过厉旭的手，掰过他的肩膀，自己翻了个身就压在了厉旭身上。厉旭很是吃惊，手中的书掉落在地。

“对不起，因为要打战，所以耽误了你要找爹的事……”

厉旭没想到宪华要说这个，心里顿生暖意。

“很可能李伯就是我爹啊，反正你已经将他保护起来了。”

“那如果……他不是呢？”宪华抚摸着厉旭光滑的脸颊。

“不是……不是就……我也不知道……”看来自己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。

在战争中，百姓的性命同这个自然一样，不堪一击。自然还可以进行报复，但是人死却无法复生，去哪里谈报复？

“你说我是不是很坏？”我引起了战争，但是我并不后悔。

厉旭摇了摇头，他几乎要融化在宪华温柔的目光中了。他的柔情若即若离，这柔情更是可遇而难求。

宪华吻上厉旭的唇，在那里，他可以找到更多的安慰。厉旭慢慢闭上眼，轻轻回应着。双唇触碰时那种微妙的感觉是致命的，宪华几乎有冲动去脱掉厉旭的衣服。但是现在他不可以那么做。

宪华起身，不再去看厉旭。厉旭摸着有些烫的唇，一遍一遍回味着刚才的感觉……

“整理一下去吃饭吧，吃完我们就要离开这里。”

半响，厉旭才下床，“哦。”

他摇摇晃晃往外走，样子看起来很奇怪。宪华有些摸不着头脑，他使劲甩甩头，想把对厉旭的非分之想甩出脑袋。

士兵们吃的比较早，几支分队吃完饭就启程了。

宪华决定北上，不过不离开南蜇边境。到了南蜇北部，那么距离孤山就近了。但是宪华不打算将战事发展到那边。

圭贤的身体并不好，加上大贤部分军队已被宪华带走，那么到时候他一定会下令召军。与其让厉旭留在那里难受，不如离开那里。实际情况也决定了宪华这么做的必要，这样可以说就是一石二鸟了。

沿途又是另一番绮丽风光，只是他们此行目的不在于此。

【第二十七章】

皇城外以及皇城内的地上横着竖着躺着许多尸体，从城门往里走，已看不到一个活人。或许有奄奄一息的，不过也已站在鬼门关口。

大贤军队御用练习场内，士兵们正在抓紧锻炼。

当米将军通报那日，圭贤立刻派人去调查了一些事。他终于知道，原来他这个哥哥早早就开始密谋叛乱。什么李秀满、周觅、李晟敏，全都都是他耍的把戏。而自己活像一个傻子，将李秀满当做人才重用，将周觅当做心腹，甚至爱上了李晟敏……

将他这个君王玩弄于鼓掌之间，简直不可饶恕！

临时设在军营附近的军机房内，圭贤正召集了崔始源和米唐两位将军前来议战。

这个军机房虽是临时改建的，不过也还上得了门面。

崔始源与米唐站在圭贤前方三尺左右，都穿着盔甲，刚刚带兵训练完就被召来了这里。

“皇上，刘军已北上。”米唐看了一眼始源，然后开口。

“我国北部地形较为严峻，气候干燥。”

“崔将军分析正是……”

圭贤手指轻点着桌面，看着桌上厚厚层叠的书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。

其实崔始源和米唐都看的出来，皇上还在对李晟敏欺骗他的事耿耿于怀，因为朝中谁人不知皇上对敏爵爷用情至深？那么不管刘军转移到哪里，皇上都会追打到哪里，不将刘宪华擒下他是不会罢休的。

皇上对敏爵爷用情至深倒是没错，可皇上心里头在想什么毕竟只有他自己清楚。

周觅是刘军副将，这是圭贤万万想不到的。

还记得晟敏死了不久，在他几乎崩溃的时候，是周觅给予了他最需要的安慰。

“皇上，请等卑职将话说完，再赐卑职死罪也无妨。”

圭贤愣住了，周觅竟然抱住了他。同样是男人，自己更是堂堂南蜇大贤王朝的君王，此时此刻居然会如此需要一个怀抱。

周围全陷入安静，安静到甚至能够感受到两个人紧贴的胸膛内同步的心跳。什么是‘无声胜有声’？恐怕指的就是当前。

他确实在说话，说着动人的情话。这情话需要圭贤用心去倾听……

说对朕有爱慕之情的你现在为何与朕为敌？！

皇上忽然一掌拍在了桌上，面露怒色。米唐一惊，忙跪下询问怎么回事。

圭贤忽然回过神来，自己这会还在军机房同崔始源、米唐商议战事呢。

“崔将军呢？”

面对皇上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，米唐傻了傻，“刚才皇上不是让崔将军先退下了吗？”

对于商议到一半皇上就让自己先退下，始源也感到有点奇怪。

正值晌午，初春的娇阳正悬挂于天际，洒下漫漫暖辉。换了一套便装离开军营，始源步行于田间的小路上，这条路可以最快到达皇城镇上。小路两侧一些田地里播种的秧由于没有人管理，渐渐憔悴。战争是个祸害，发生之后更多了无奈。

始源去镇上是为了找一个人，不过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。

站在庚来医馆门外，始源看着紧闭的大门苦笑。他果然走了呢。不过始源还是走上前，敲了敲门。医馆里已经没有人，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。

街上已鲜有人迹，所有店铺的门窗都紧闭着。现在是往左边走还是往右边走？

始源走下台阶，坐在了倒数第二级台阶上。

或许真的有缘分这东西，始源和韩庚就是在一次巧合中相遇。后来，始源常常换上便装到庚来医馆来，只为看一看爱笑的庚最近好不好……

真想知道现在他在哪里啊……

从街的两头吹来暖风，夹杂着浓郁的战争的气息。那是风，无法消去。

十多日过去了，刘军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，士兵们的情绪一直高涨着。宪华和厉旭骑着同一匹马，两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。被宪华揽在怀中用手顾紧，厉旭总是时不时回头看看宪华的表情，笑容会不自觉的张扬上他的脸颊。

“你说，现在他们是不是气急败坏了？”

“他们？他们指谁？”

刘军已进入了南蜇北部的一个地区——墟渠

“就是皇上他们啊。”

“你替他们担心干什么？你还怕他们不会追来？”

越过墟渠就是北疆，这里多山地少平原，年降雨不过整指，好就好在这里山林密布，植被繁茂，常年有花开。

“你不是说过，你一直有给皇上下药的么？他身体肯定很不好……”

“我说你到底是谁的人啊？净担心他，信不信我把你从马上扔下去！”

“有本事你就把我扔下去！”

“把你扔下去我会心疼……”

遍地娇嫩的小草散发着阵阵清香，引来早蝶无数。厉旭不忍军人们践踏了新生的生命，硬是要宪华吩咐下去人足不可经过草繁盛的地方。挑了一条硬石路走，厉旭才甘心。

“啊！！”厉旭忽然一阵惊呼，宪华吓得一个激灵，差点抱着厉旭一起从马上滚下来。

“怎么了！？”停住马，宪华很慌张的问。

厉旭抬起手臂，手指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，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方向。

“孤山，是孤山！”

宪华还真差点从马上摔下去，可看见前面与旁边扭过头来的士兵，他怎么可以摔得这么丢人？

“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这里可以看见孤山？”

“你说过吗？”厉旭极天真的看着宪华。

“……”

墟渠县城就在眼前，军队中已传出了欢呼声。大术高兴坏了，竟从马背上滚了下去，可他没有感到丝毫疼痛，爬起来就冲厉旭跑去。

“厉旭！到了，我们到了！”

宪华抓住了厉旭凉凉的小手，看着孤山的方向，嘴角勾起了恰到好处、精致的弧度。

老人家，我答应过你的，我一定会做到。

【第二十八章】

刘军军队就在墟渠县城外围扎营，这里只有简单几户农家，看着黄昏时分农舍屋顶扬起的袅袅炊烟，士兵们还怪想家的。

在宪华的吩咐下，糖衣两姐妹带着几个丫头一起去给士兵们派酒喝。

一碗香喷喷的酒水下肚，爽！

“我也来帮忙，我也来帮忙！”

许多士兵喝了一碗还要，讨酒声此起彼伏，大术见几个姑娘忙活坏了，赶紧跑来帮忙。

“你啊，只会越帮越忙！”啊糖白了大术一眼，自顾自给一个士兵倒酒。

“你个死丫头怎么说话的！”大术叉腰站在旁边还就不走了。

死丫头？啊糖先是愣了愣，愣罢，她将酒罐子放在了地上。她潇洒的扭过头，抓住大术一只耳朵就开始教育。

端着半碗酒的士兵眼睛瞪得老大，打心里佩服啊糖。他的视线未离开啊糖与大术，手已伸向那个酒罐子……拿到酒罐子，端起就往嘴里灌酒。

在刚搭好的帐篷里，厉旭吵嚷着，闹得宪华头都大了。

“我已经好久没有洗澡了！我不管不管，你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。”厉旭坐在地上，任宪华怎么拉，他抱着桌腿子就是不肯起来。

厉旭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，但他现在都多久没洗澡了！

“大丈夫出门打战，还管他洗不洗澡！你倒是给我起来！”

“没得商量没得商量，再不洗澡我都要发臭 了！”那小脑袋摇地跟个拨浪鼓似地。

“听话，起来，不管你是怎么样的我都不介意。”宪华还是苦口婆心的却说着。

“可是我介意我介意！”说着他还蹬起了腿。

“那你看我拿你有没有办法！”宪华一把就把厉旭从地上抱了起来，由于惊讶，所以厉旭才松开了手。

他扑腾着，手脚都不闲着。

“放我下去！放我下去！”

“你最好安静点，不然我可不能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！”宪华想把厉旭放到床上，但厉旭不老实，自己滚了下去。

“啊……疼死了……”他揉着屁股、腰，在床上滚来滚去。

“怎么！摔疼了？！”

“你走开走开！”厉旭推开正要靠近自己的宪华，站起来就往外面跑。

他张望着，想找到一个森林。

“有了！”厉旭看见不远处一片浓浓的绿色，一阵欣喜。

他好似一匹脱缰的马儿，冲着那片绿色天地跑去。森林里树木茂密，还都是同样的数种差不多的色泽差不多的长势，厉旭没走多久就迷路了。

以为厉旭很快就会回来的宪华在帐篷里等得慌了，他起身走到外面。韩庚正好走过，他拿着一些抗水土不服的草药。

“韩兄，看见厉旭了吗？”宪华抓住韩庚的袖子。

“我刚刚过来，没看见他。怎么？他不见了么？”韩庚一脸的迷茫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刚才赌气自己跑出去了。”

“他对这里陌生的很，应该不会乱跑，我跟你一起找找吧。”

见韩庚这么说，宪华点点头，他顺便叫上了一些人一起找。

“金公子！你在哪里？”啊衣让严重水土不服的小雪躺好，就出来找厉旭了。

“金公子啊！将军想你快想疯了，你快出来，不要躲猫猫了！”啊糖绕过一个个帐篷，叫喊着，但是直到找到士兵住住的大棚也没见着厉旭的人影。

“我说厉旭啊！你再不出来我就叫你将军夫人了！”大术往县城的方向走，忽然看见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人。

远远看去，那男人的侧脸长的还真是像厉旭。

“厉旭！嘿！厉旭！”大术啥也没多想，摇晃着双臂就跑了过去。

那男人一身典型的公子哥打扮，怀里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，正娇里娇气的撒着娇。

大术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厉旭，说真的，除了他的气质与厉旭的气质出入较大以外，几乎找不出否认他是厉旭的理由。

“你是？”男人看着跟前的大术，有些好奇的问。

“厉旭，将军找你呢！你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件衣服？还有你……她？”大术一只手挠着脑袋，另一只手指了指男人再指了指女人。

丽絮？他叫的是自己没错。

“本公子认识的将军可多了去了，你倒说说你是哪家将军的奴才？”男人笑呵呵的一扬手。

大术真有一拳头砸在他那张脸上的冲动。这个人会是他认识的厉旭么？

大术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把那女人从男人的怀中一把拉了出来，扛起男人就往军营跑。

“喂！你竟敢，竟敢对本姑娘用粗！”那女人做在地上吃了一脸的土灰，谁让大术跑地快呢？

别看大术挺壮，跑起来那可跟风似地。很快，军营就出现在他眼前了。

“将军！将军！”

可能是看见宪华就在前面太过兴奋，大术往前狠狠地栽了跟头。由他扛着的男子被顺势抛出，男子迅速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。天哪，这摔哪都不可以摔着脸！

宪华没看仔细，以为是大术带着厉旭回来了。情急之下，他也不顾这个人是不是厉旭，先接住再说。

宪华一个飞身，抱住了男人。宪华一看，男人闭着眼应该是吓晕了，这张脸几乎跟厉旭的脸一模一样。可是这身打扮……他可不记得厉旭有这衣服。

“大术，这是……？”

大术才从厉旭爬起来，灰头土脸满身灰。

“将军，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将军夫人，可真是太像了！哈，哈欠！”这土灰真是该死，还往鼻孔里头钻！

宪华也无法确定，还是先抱他进去，等醒了再说吧。

宪华正欲往帐篷群走，忽然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。

“你，你给我站住！”

宪华转过身来，就看见了和大术一样狼狈的彤彤。

呀，好帅！彤彤看着宪华看呆了，那双凤眼直冒桃心。

“喂喂喂，这位姑娘，你老盯着我们将军看干什么？隔空吃豆腐啊？”大术用力拍了拍彤彤的肩。

“啊——痛死了！你谁啊你，本姑娘跟你有仇啊？！”彤彤使劲揉着肩膀。

接着，这两个人就争执起来。你撞过来我撞过去，还非要跳起来鄙视对方。宪华抱着‘厉旭’，无奈摇摇头，转身走向帐篷群。

“诶诶诶！你别走啊！你干嘛抱着……”

就这样，宪华和‘厉旭’在帐篷里头，彤彤坐在帐篷外头，任大术怎么赶都赶不走。

“你这人肯定是跟我八字犯冲！天哪……我怎么这么可怜……”彤彤用袖子抹了抹眼泪。

大术慌了，左走走右走走。“我说你……别哭啊。”

“跟着金公子从皇城的县城逃到这里，没想到这里也要开始打战了……现在你们还要带走金公子，你让我怎么活啊……”

大术听糊涂了。“你是说你跟着厉旭从皇城的县城逃到这里？”

“没错啊……”彤彤幽怨的看着大术。

“姑娘怎么称呼？”宪华在帐篷里就听见大术和这个女子的对话了，越听越茫然，所以他绝对亲自出来问问。

一见是宪华，彤彤一个激灵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“彤，彤彤！”

“彤彤姑娘，请问……里面那位公子的全名是……？”

“你说金公子吗？”

宪华笑着点点头，若隐若现的酒窝看得彤彤心‘怦怦’跳。

“他叫金丽絮，美丽的丽，柳絮的絮。彤彤回答完毕！”

“谢谢，你很可爱。”宪华笑着，就走进了帐篷。

那可爱两个字听的彤彤人都要化掉了~她全然没有看见一旁大术鄙视的眼神。

【第二十九章】

宪华看着躺在床上昏睡过去的男人，心中不免焦急。既然这个人不是厉旭，那么他的厉旭去哪里了呢？他顾不得这个男人的出现与全部的巧合，他要出去找厉旭。

才一出来，几个士兵就慌慌张张来报。

“将军！大贤军队已快进入墟渠前面的一个县——米县，请问……”

“什么？这么快？”宪华显然很吃惊。他万万没有想到大贤军队的速度会如此之快。

“据前线兵回报，消息确切。”

这会宪华的脸色不再那么镇定了，大敌将至，厉旭现在却还不知道在哪里。

“你先下去，情况一有变动立刻上报，如找不到本将军那么先通知周副将。”

士兵迅速退下，宪华站在帐篷外，原地不动，那双平时温柔的眼睛此时充满了杀气。他扫视周围，真想将厉旭揪出来。

“将军，这可怎么办……”大术不再理彤彤，走到宪华身边。

“你立刻带一些人去找厉旭，墟渠县城，那边的树林以及这边的农舍，统统搜！”

大术点头，正想转身，却被彤彤拽住。

“丽絮公子不是在帐篷里头吗？”

大术心想，你问的可真天真！

“此厉旭非彼丽絮，真蠢！”

“你——”

彤彤正想开骂，大术已经不见了。于是，她打算转战宪华，哪知宪华根本不理会他。他正在跟一个帅气的男人谈话呢！

周觅听闻消息，立刻来找宪华。

“将军——”

“我们里面谈。”

两人双双离开，彤彤还愣在原地。看来军营里帅哥云集？她想着想着，就傻傻地笑了。韩庚经过她的身旁，走进了帐篷。刚才士兵过来说是将军帐篷里有一个病人，要他来看看。

彤彤注意到有人经过自己身前，那身影简直帅呆了。于是，鬼使神差的跟着韩庚进了帐篷。

这个树林越往深处，越是静谧。曲径通幽，此幽乃厉旭近日念念不忘之仙境！

他是没顾得那么多，看见了澄澈的小河便脱去衣物走了进去。

河对岸是灰色、土色的峭壁，从底下看上去仿佛直插云霄。河的两头蜿蜒各向，前方明晃晃却不知通向何方。河水似动非动，幽幽淡绿，竟看得清底下色彩斑斓的鹅软石。

河水恰好漫到厉旭的锁骨，深红色梨花胎记好不妖艳。他挽起了长长的黑色凡丝，使得香肩愈加明显。

鱼儿在他身边嬉戏，围绕着他的腰身打转，丝毫不惧怕他。它们亲吻厉旭的指尖，那点点细腻的温柔惹的厉旭轻笑连连。

远远望去，厉旭就像一条洁白的人鱼正在接受镜水的洗礼。他为自然而生，自然为他繁华。

林间、山谷间回荡起幽幽的歌声，这是人鱼在歌唱……儿时，爷爷时常在他耳边哼唱这首没有歌词的曲。爷爷常问厉旭，听到了吗？高山的低吟，流水的呼唤……厉旭常回答，厉旭听见了爷爷的爱……

空灵的歌声吸引来不少的鸟，它们只是悄悄地落在枝头，静静地听……静静地听……

厉旭从河中起来后，才想起应该要回去了，但是这个林子这么大，他很难走的出去。

走了几个时辰，厉旭又走回了那条河边。他坐在地上，手摸着‘咕咕’叫的肚子。

“快饿死我了……”

在他闭目养神之后睁开眼，忽然一串红红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。厉旭几乎不敢相信，他颤微微的伸出双手。

叼着山果的鸟儿扇了两下翅膀，松开了嘴，那串红彤彤的山果落在厉旭的手中。

它鸣叫着，落在厉旭肩头。厉旭偏过头，正好看见鸟儿的眼眸。那火红色的羽毛，伶俐的目光，使厉旭想起了还在孤山等候他的大雕……

“谢谢……”不知道为什么，厉旭竟然有种哭的冲动。有因对这只鸟儿的感激，有因对大雕的想念，也可能……他本就是个懦弱的男人。

香甜的味道在厉旭口中蔓延，还带着点点咸涩，因为混合着眼泪啊……相交的两种极端味道都是那般清、那般澈……

军营里，士兵们均收拾起心情，时刻准备迎战。大贤军队来个突袭，那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
宪华此时正在周觅的帐篷内，与他商讨接下来的应战措施。

简陋的桌上，平铺着一张简陋的地图，一支简陋的毛笔在上面圈圈点点。

“这里是墟渠，沿西北方面有许多山，我们可以埋伏于此，引诱大贤军队至这座山与这座山之间，那么再由上往下攻打。”宪华在发现了一个对自己这方有力的作战地点后，立马进行分析。

“很好，移动时可以选用长蛇，虽然频繁使用对攻击、防守均不利，但如果只是暂时，那就没有问题。”周觅赞同宪华的意见，他甚至已经想出了作战方案。

“没错，我们……”

专门设为药房的帐篷里，韩庚和几名大夫正在将许多草药进行分类。

“三七，仙鹤草放一起，板蓝根、金银花全部放在那个麻袋里。”韩庚不得不提醒他们，因为出错了会很麻烦。

这些人先前也是大夫，对草药绝对是非常了解的。但是到了军营他们常常会手忙脚乱，像蒲公英与薄荷这样区别甚大的草药都有可能混淆。

糖衣两姐妹正坐在布堆里撕布料，这些是士兵受伤时必须的，所以要准备很多。

据前线来报，大贤军队在米县扎营，看样子今夜不会有什么举动。

黄昏已过，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找到厉旭。宪华没得选择，之前他必须先商量战事，不然他对不起这些为了他而拼命的弟兄。

借着火把燃起的火光，宪华走进那个树林。隐约看见前方有一个人，那个身影越来越大，应该是在向自己这边走来。

看见了火光中高大的宪华，厉旭奔跑起来，惊起了肩上那只火红的鸟儿。

厉旭扑进宪华怀中，紧紧的抱住了他。厉旭扬起的头发拂过宪华的脸颊，林间吹来的晚风熄灭了宪华手中的火把。他丢掉了火把，用更大的力气搂住厉旭。

“里面很黑……也很冷……”厉旭的声音在颤抖，宪华听了一阵心疼。

跟着宪华回去的时候，厉旭不忘回头看看林子，那只带着厉旭走出树林的火红色的鸟已经不见了……

【第三十章】

厉旭的手被宪华牵着，两个人走进了帐篷。不过宪华似乎是忘记了，那个金丽絮现在还在他和厉旭的帐篷中……

宪华为厉旭掀开了门布，厉旭走进去，看见床上坐着的两个人，他立马猛眨眼。

“你，你？”厉旭指了指金丽絮，再指了指彤彤。

“啊啊啊啊！”彤彤从床上跳了下来。

厉旭走上前，与表情同样惊愕的金丽絮面对面。

“我想起来了！上次那个不理我的人是你！而不是金少！”彤彤指着厉旭，她那副样子看起来很可爱。

厉旭朝她点点头，转而再次看向金丽絮。

“为什么你长得跟我一样？”金丽絮摸了摸厉旭的脸、眼睛、鼻尖、嘴唇。整个人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！

宪华也很惊讶于自然的鬼斧神工，不过此刻他的醋坛子翻了。

他拽过厉旭的手臂，把厉旭拥进了怀中，“我的，你不许碰。”

这句话是对金丽絮说的，只见他怔了怔，接着就妩媚的笑了。

“我喜欢你耶……”他看着宪华，好像看见了他一直在寻找的瑰宝。被大术抛出去那会，他不是被吓晕的，而是看到了宪华被迷晕的！

宪华听愣住了，厉旭显然很不满，他撮了撮宪华的胸口，可宪华还是没有反应。

“你，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吗？！所以，所以你不能喜欢他！”厉旭胡乱指来指去，他的心现在乱的比他的手势还糟！

“你是说彤彤吗？她是我的红颜知己，我是她的蓝颜知己，不过同样都是寂寞的人罢了……既然我没有跟她在一起，所以我就可以喜欢他。”

他若隐若现的忧伤与知性，是厉旭所没有的。他的手指指向宪华时，眼中那种冷静与坚定的神情甚至震慑到厉旭。

厉旭的慌张全数落在宪华眼底，其实他早就在心中偷笑了。

“你在担心什么？”宪华拍了拍厉旭的肩膀，关切地问。

“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？”

对上厉旭询问的眼睛，宪华觉得自己太过幸福了……

“我可不会比你差哦。”金丽絮笑得非常自信，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住了。

宪华低头，吻住了厉旭的唇。厉旭的脸瞬间通红，他微微抗拒着，双手试图推开宪华。

啊……这怎么可以？旁边有人……啊，羞死了……

“将军！”忽然，一个战士慌慌张张跑进来。他看见正在接吻的鲜花和厉旭，真是既尴尬又紧张。

宪华放开了厉旭，厉旭立刻背过身去，他快被自己的体温烫死了。

“怎么了？！”作为军人的直觉告诉宪华，情况不妙。

“将军！大贤军队竟然派了部分士兵乔装成这里的村民，现在正准备拿火烧了这里！”

这个士兵话音刚落，又一个士兵跑了进来。

“将军！大火已经蔓延开来！请火速下令！”

宪华沉思片刻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，“我知道了，你们立刻通知大家：进军米县，夜战大贤！他大贤敢火围我们，那我们就借这个机会给他来个夜袭！”

士兵匆匆退下，宪华转过身来，“你们三个先跟着我出去，我再另外安排你们，快。”见金丽絮还坐着一愣一愣的，宪华不得不着重点出了速度。

站在帐篷外，远远的就可以看见‘边际’燃烧着的红色火光。刘军已经开始准备转移阵地，前来观察敌情以及放火的大贤士兵都被杀干净了。

金丽絮、彤彤被安排在了啊糖、啊衣和小雪身边，厉旭还是和宪华同坐一匹马。

夜晚凛冽的寒风扑打着厉旭的脸颊，他的眼睛很快干涩嘴唇也变得干燥。不仅仅是他有这种感觉，宪华也深有体会。不过与自己相比起来，他更心疼厉旭。他忽然掉转了方向，向后面的周觅招手，周觅骑着马赶了上来。

“我把厉旭送到安全的地方，稍后你让啊糖和啊衣把那两个人也送走吧，跟着我们危险。”

“你要把我送走？”才知道宪华意图的厉旭立刻再次询问宪华。

“先把你安排在安全的地方，我才安心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宪华。

“别任性，让你跟着军队太委屈你了，我一遍打战还要一边担心你。”

“你安心了，但是我却不安心，你可以不担心我，但是我会更担心你。我任性，那你就是倔强、野蛮、无理！”他说着，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。

“将军，看来夫人是不舍的离开你的，你就由着他吧。”周觅苦笑，谁让厉旭一直跟他使眼神？

两军在米县外郊兵刃相接，具体情景厉旭并没有看到。厉旭还是被带到了米县县城，在百姓家里，厉旭一直站在窗口观望。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燃起的熊熊大火，那里……是墟渠吧？烧了，全部化为灰烬吗？

从米县外郊传来了厮杀声、马蹄声，火焰、浓烟，厉旭只能听到这些，看到这些。

“公子，你就不要再看了……”病初愈的小雪一直坐在几边，她过来劝厉旭。

“你说，你们家将军现在怎么样了？”厉旭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，说话时连头都没有转动。

“公子，将军不会有事的。将军没和你说过吗？以前他还是王爷的时候，就有上战场打战的。如果大贤王朝没有三大将军挡在前头，怎么会如此安泰呢。”

“是吗……”厉旭没有心情去大脑里搜索宪华是否说过这件事的记忆，他现在真有股飞到外郊去的冲动。“三大将军？”

“对啊，咱们将军是一个，还有崔始源崔将军，米唐米将军，他们……”

小雪的话还没有说完，身后传来了茶杯打碎的声音。厉旭和小雪转过身来，看见韩庚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。

“咱们将军和他们真是好兄弟的，可是现在却成为了敌人……”

小雪无奈叹气，厉旭却亲眼看见陶瓷碎片割进了韩庚的手指。

“庚，你怎么了？”厉旭走上前，蹲在了韩庚身边。

“没，没什么。”他极力以收拾残片为掩饰，完全忽略了伤口的刺痛。

这是韩庚第一次躲避厉旭的眼光，也是韩庚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慌张。

“流血了，我去帮你拿纱布。”

韩庚点点头，不过那是在厉旭走出房间之后。

“小雪……”收拾完地上残片的韩庚站起来，“你说的那个崔将军你见过吗？”

小雪用抹布擦掉了地上的水渍，“当然了，他很帅的呢，就是脸上有一条刀疤，有点恐怖……”

这时候，厉旭拿着药箱子进来了，他把药箱放在了几上，“大术来帮忙下。”

因为厉旭不知道这些小罐子里放的都是什么药，所以只能问大术了。

【第三十章】

厉旭的手被宪华牵着，两个人走进了帐篷。不过宪华似乎是忘记了，那个金丽絮现在还在他和厉旭的帐篷中……

宪华为厉旭掀开了门布，厉旭走进去，看见床上坐着的两个人，他立马猛眨眼。

“你，你？”厉旭指了指金丽絮，再指了指彤彤。

“啊啊啊啊！”彤彤从床上跳了下来。

厉旭走上前，与表情同样惊愕的金丽絮面对面。

“我想起来了！上次那个不理我的人是你！而不是金少！”彤彤指着厉旭，她那副样子看起来很可爱。

厉旭朝她点点头，转而再次看向金丽絮。

“为什么你长得跟我一样？”金丽絮摸了摸厉旭的脸、眼睛、鼻尖、嘴唇。整个人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！

宪华也很惊讶于自然的鬼斧神工，不过此刻他的醋坛子翻了。

他拽过厉旭的手臂，把厉旭拥进了怀中，“我的，你不许碰。”

这句话是对金丽絮说的，只见他怔了怔，接着就妩媚的笑了。

“我喜欢你耶……”他看着宪华，好像看见了他一直在寻找的瑰宝。被大术抛出去那会，他不是被吓晕的，而是看到了宪华被迷晕的！

宪华听愣住了，厉旭显然很不满，他撮了撮宪华的胸口，可宪华还是没有反应。

“你，你不是跟她在一起吗？！所以，所以你不能喜欢他！”厉旭胡乱指来指去，他的心现在乱的比他的手势还糟！

“你是说彤彤吗？她是我的红颜知己，我是她的蓝颜知己，不过同样都是寂寞的人罢了……既然我没有跟她在一起，所以我就可以喜欢他。”

他若隐若现的忧伤与知性，是厉旭所没有的。他的手指指向宪华时，眼中那种冷静与坚定的神情甚至震慑到厉旭。

厉旭的慌张全数落在宪华眼底，其实他早就在心中偷笑了。

“你在担心什么？”宪华拍了拍厉旭的肩膀，关切地问。

“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？”

对上厉旭询问的眼睛，宪华觉得自己太过幸福了……

“我可不会比你差哦。”金丽絮笑得非常自信，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僵住了。

宪华低头，吻住了厉旭的唇。厉旭的脸瞬间通红，他微微抗拒着，双手试图推开宪华。

啊……这怎么可以？旁边有人……啊，羞死了……

“将军！”忽然，一个战士慌慌张张跑进来。他看见正在接吻的鲜花和厉旭，真是既尴尬又紧张。

宪华放开了厉旭，厉旭立刻背过身去，他快被自己的体温烫死了。

“怎么了？！”作为军人的直觉告诉宪华，情况不妙。

“将军！大贤军队竟然派了部分士兵乔装成这里的村民，现在正准备拿火烧了这里！”

这个士兵话音刚落，又一个士兵跑了进来。

“将军！大火已经蔓延开来！请火速下令！”

宪华沉思片刻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，“我知道了，你们立刻通知大家：进军米县，夜战大贤！他大贤敢火围我们，那我们就借这个机会给他来个夜袭！”

士兵匆匆退下，宪华转过身来，“你们三个先跟着我出去，我再另外安排你们，快。”见金丽絮还坐着一愣一愣的，宪华不得不着重点出了速度。

站在帐篷外，远远的就可以看见‘边际’燃烧着的红色火光。刘军已经开始准备转移阵地，前来观察敌情以及放火的大贤士兵都被杀干净了。

金丽絮、彤彤被安排在了啊糖、啊衣和小雪身边，厉旭还是和宪华同坐一匹马。

夜晚凛冽的寒风扑打着厉旭的脸颊，他的眼睛很快干涩嘴唇也变得干燥。不仅仅是他有这种感觉，宪华也深有体会。不过与自己相比起来，他更心疼厉旭。他忽然掉转了方向，向后面的周觅招手，周觅骑着马赶了上来。

“我把厉旭送到安全的地方，稍后你让啊糖和啊衣把那两个人也送走吧，跟着我们危险。”

“你要把我送走？”才知道宪华意图的厉旭立刻再次询问宪华。

“先把你安排在安全的地方，我才安心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宪华。

“别任性，让你跟着军队太委屈你了，我一遍打战还要一边担心你。”

“你安心了，但是我却不安心，你可以不担心我，但是我会更担心你。我任性，那你就是倔强、野蛮、无理！”他说着，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。

“将军，看来夫人是不舍的离开你的，你就由着他吧。”周觅苦笑，谁让厉旭一直跟他使眼神？

两军在米县外郊兵刃相接，具体情景厉旭并没有看到。厉旭还是被带到了米县县城，在百姓家里，厉旭一直站在窗口观望。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燃起的熊熊大火，那里……是墟渠吧？烧了，全部化为灰烬吗？

从米县外郊传来了厮杀声、马蹄声，火焰、浓烟，厉旭只能听到这些，看到这些。

“公子，你就不要再看了……”病初愈的小雪一直坐在几边，她过来劝厉旭。

“你说，你们家将军现在怎么样了？”厉旭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，说话时连头都没有转动。

“公子，将军不会有事的。将军没和你说过吗？以前他还是王爷的时候，就有上战场打战的。如果大贤王朝没有三大将军挡在前头，怎么会如此安泰呢。”

“是吗……”厉旭没有心情去大脑里搜索宪华是否说过这件事的记忆，他现在真有股飞到外郊去的冲动。“三大将军？”

“对啊，咱们将军是一个，还有崔始源崔将军，米唐米将军，他们……”

小雪的话还没有说完，身后传来了茶杯打碎的声音。厉旭和小雪转过身来，看见韩庚正蹲在地上收拾碎片。

“咱们将军和他们真是好兄弟的，可是现在却成为了敌人……”

小雪无奈叹气，厉旭却亲眼看见陶瓷碎片割进了韩庚的手指。

“庚，你怎么了？”厉旭走上前，蹲在了韩庚身边。

“没，没什么。”他极力以收拾残片为掩饰，完全忽略了伤口的刺痛。

这是韩庚第一次躲避厉旭的眼光，也是韩庚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慌张。

“流血了，我去帮你拿纱布。”

韩庚点点头，不过那是在厉旭走出房间之后。

“小雪……”收拾完地上残片的韩庚站起来，“你说的那个崔将军你见过吗？”

小雪用抹布擦掉了地上的水渍，“当然了，他很帅的呢，就是脸上有一条刀疤，有点恐怖……”

这时候，厉旭拿着药箱子进来了，他把药箱放在了几上，“大术来帮忙下。”

因为厉旭不知道这些小罐子里放的都是什么药，所以只能问大术了。

【第三十一章】

这次对战进行了两天两夜，以大贤军队胜利结束。或许这只是构成过程的一部分罢了，距离结束还……遥遥无期。

宪华包扎完伤口就坚持来到了厉旭现在入住的地方。宪华一进门，这里的女主人就迎了出来，“呀！贵客来了！”

“大婶，这两天麻烦你了，请收下。”宪华拿出了两锭银子，放到了大婶的手里。

“谢谢，谢谢……”大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银子，抚来摸去。

宪华看见一旁坐在桌边的老大爷就没什么好脸色，他也没说话。想想还是不要去讨无趣，宪华径直往楼上走。

刚才宪华还在军营里的时候，韩庚就告诉宪华，厉旭情绪不稳，所以他就给厉旭服下了助于睡眠的药剂。

现在的厉旭，还在睡觉吧。

轻轻推开房门，宪华看见的厉旭果然正躺在床上睡觉。他轻轻的合上门，才轻手轻脚走到厉旭床边。

“宪华……”他在呓语，辗转反侧很不安。

被子顺着他的身体即将滑落，宪华按住了被子一角，小心的拉起来帮厉旭盖好。

感觉到动作的厉旭睁开惺忪睡眼，朦胧看见床边的人是宪华，他忽的坐起，拥住宪华。厉旭的双臂紧紧搂住宪华脖子，宪华坐了下来，用手轻拍厉旭的肩膀。

“赢了吗？”厉旭在宪华耳边问。

“嗯……赢了。”思量片刻，宪华笑着这样回答。

“有受伤吗？”厉旭咬着唇，宪华看不见。

“当然没有……”

“啊……”

厉旭忽然狠狠咬了宪华的左耳耳垂，然后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。宪华不解，揉了两下耳朵便试着拉下厉旭的被子。

“干嘛忽然咬我？”

“骗子！”厉旭拽着被子，就是不要看宪华。

“骗子？”宪华一头雾水，手停了停。

“上药了没？”他快拥住宪华那会就看见了宪华顾忌的眼神，宪华的身体一个细微的变化，厉旭都能感觉的出来。身上明明绑着纱布，领口还露出随便打成的结子呢……

“厉旭这次很聪明啊……”

厉旭自己忽然一下打开被子，坐了起来，“敢情我以前就是笨的？”

几缕黑发流连在厉旭的脸颊上，衬出了他的几分可爱。

“没那回事。”宪华抱住了厉旭。

厉旭的双手搭在宪华胸口，脑袋歪靠着宪华的肩，“伤疼不疼？”

“疼啊，非常疼……你快给我治伤。”

“我？”推开宪华，厉旭用手指指着自己，有些不敢置信。

“对啊……叫相公，这样的话相公我马上就会恢复~”

宪华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，厉旭脸都发黑了，他握紧了拳头在宪华眼前晃了两下，然后钻进了被子里任宪华怎么说都不出来。

真是可恶啊……这么丢人，怎么叫的出口……

厉旭把自己缠成了粽子，趴在床上不停怨念。

不经意间，四月中旬悄然而至。在万紫千红的娇艳中，洁白的梨花更显淡雅自然。树枝纷披的梨树上，是一丛丛碧绿的梨叶和一簇簇雪白的梨花。风携着梨花的馨香，在人间四溢。

在行军中，欣赏盛开的梨花是厉旭最开心的时候。厉旭的眼睛不离路边的梨花，宪华不免吃起了飞醋。

宪华故意让马跑得快一些，路旁的梨树倒退的越来越快。

“你，你干什么，慢一点啊……”

厉旭拍着宪华大腿，总是不安分的转过身去。他想要看梨花，很想很想。

“你是要我还是要花？”

“都要。”厉旭想也没想就回答了。

“鱼与熊掌，则其一。”宪华板起了脸。

“非常时刻，二者皆可抛！”厉旭故作潇洒，双手叉腰，面向苍天。

柔柔的、暖暖的，携着梨花香的春风拂过他俩的笑脸，这是在行军中吗？或许，厉旭更相信这是在郊游。

金丽絮和彤彤一直没有离开刘军，时间过去了，但有些感情还在坚持，也有新的感情会生长出来。

“术哥，你看，这花漂亮不漂亮？”彤彤摘回了一束梨花，她坐在大术腿上。

“别，别这样，待会给将军看见就……”

“术哥，你在担心什么嘛，将军他自己还不是美人在怀？他不会理我们的~”

彤彤不理士兵的侧目，他挽着大术的手臂摇晃着。

“你你你，给我下来！”

非常不巧的，啊糖撞见了。她气呀，两根小辫子都翘起来了。

见啊糖气呼呼走来，大术腾地从大石头上起来，彤彤顺势摔在了地上。

“哎哟……”彤彤摔到了屁股，直呼疼。看得大术也心疼。

“你不许扶她！将军说了，你是我相公，我的，只是我的！”啊糖气得跳脚，一把揪住了大术的耳朵。

“丫的，本姑娘就是看上你相公了，你能拿本姑娘怎么着？”彤彤从地上爬起来，毫不是弱。

“我都娶！”大术无奈的摊手。

没事，反正我不亏！

【第三十二章】

入冬了，但从战争一开始，南蜇的百姓就一直活在冬季。

今年的南蜇没有丰收的稻田、果园……经过战争的南蜇百姓几乎都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，有点吃的了却还要上交给地主。山贼的数目也明显增加，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。

百姓叫苦，可又有谁来管管？

军队的军粮等都是靠储存的或者从其他国收进，但始终不够用。由于进入军队兴许还有口粥喝，所以许多年轻人都自愿参军。但人越是多，每个人分到的口粮就越少啊……

清晨的南蜇，裹上了银色的霜衣，氤氲雾气是它的轻纱。溪水枯木孤鸦你侬我侬相依相伴，白衣黑发人家独坐小桥头。又是落叶的季节，身边枯黄的叶儿像精灵般展翅拥向远方。

他松开了手，服帖在他手掌的羽毛随风起舞。

“走吧，回去告诉爷爷，厉旭可能会迟一些日子回家了。”

这场战争不会在明年梨花开时结束的，所以厉旭也没有办法在答应爷爷的时间里回到孤山。

“公子……”小雪抱着厉旭的长袍走来了。

“公子，天凉……”她轻轻的将长袍披在厉旭肩上，蹲在厉旭身边。

“小雪，你说……东海他现在过的好不好？”

小雪对东海的印象非常深刻，那个少年和她的公子一样俊俏。

“公子你还念着李公子呢？”

“至少……没忘过。”厉旭回头看着小雪，轻笑。他按了按小雪的肩，小雪也不再蹲着，坐了下来。

“李公子人这么好，老天爷一定会宠着他的。”

“恩……”厉旭点头，看着脚下温柔的溪水出神。

水中倒影着的自己的影子，忽然就变成了东海。自己笑，水中的东海也在笑。

“公子啊，这水就跟镜子似地，好清呢。”小雪欢喜。

“是啊，镜水呢……”

“镜水？公子，什么是镜水？”

“镜水，传说镜水存在于心中。对应你的念想而生，寄附于某滴雨、某滴水、某滴泪。你可以在镜水中看见你想的人……”

冥冥中，厉旭觉得镜水中的东海开口了。

“哥，你要一直想着我！”他在笑，贝齿粲然。

哥？是吗……哥哥？我？

东海点点头，在下一波流水经过时，他消失了。那个一出现，就叫自己小姐姐的少年，真的是自己的弟弟？厉旭不禁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。

厉旭回到临时军营，就将刚才发生的事讲给宪华听。宪华和其他将领连夜商议军事才刚刚回来，他很疲惫，一听是东海的事，他还挺精神。

“这么说来没错了？那么李大伯就是你爹？”

“不会错吧……只要我再次见到他，看看他是否有那个胎记。”

“我们现在已经回到皇城，我带你去找他？”

“真的吗！？”

之前，宪华派人把李伯和李大娘安排在了皇城最偏僻的小地方，那里只有稀疏几户人家。土地干涸，无花无木，放眼望去沙土漫漫。

在一户简陋的农舍前，“有人在吗？”厉旭轻敲木门，许久，都没人开门。

“李伯，你们在吗？”

宪华淡定的眼光看得厉旭越来越着急，就在他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，门开了。

李伯站在门口，他苍老了许多。双鬓星星满脸遍纵深深浅浅的沟壑。

“啊，是你们……进来，进来……”老伯衣裳褴褛，看他的样子走起来非常吃力。

老伯想去倒点茶水，被宪华拦下，宪华扶着他坐下，“李大伯，李大娘呢？”

“东海他娘……前些日子就走了……走了……”老伯的目光不明确，宪华和厉旭迷失其中，完全捉摸不透老伯的心情。

坐在老伯左右，厉旭看着粗糙的桌面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。

“小兄弟，你那个时候不是说不久以后……我就可以看见东海的吗？现在……现在我的东海在哪里？”老伯看着宪华，宪华忽然有点心虚。

现在是告诉老人家的时候了，但是说出那个事实，对李大伯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？

宪华还在徘徊，厉旭开口了，“大伯啊，你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南蜇皇城附近的吗？”

“啊，是啊……”或许李大伯很奇怪厉旭忽然问起这些？

“那……大伯你只有东海这一个孩子吗？”

“老汉我这辈子就那一个孩子。”

厉旭的心在慢慢变冷……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
“那个……老伯，你身上有没有一个梨花形的胎记？深红色的。”

李伯一直笑着，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，面部的皮肉被寒冰冷冻住似地。他一缓一缓的转过头来，看向厉旭。厉旭的心怦怦跳，他在等待着李伯的回答。

“小兄弟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老伯眼中闪耀着光芒。

厉旭看着老伯，愣住了。

“李老伯，大概是在二十年前，你是不是在孤山住过？”见厉旭没有缓过神来，宪华帮着问。

简陋的农舍里，昏暗，坐在破木桌边的三个人都好不紧张。

“当年，我带着我的娘子跟着我爹的确去过孤山，你们，你们是怎么知道的？”老伯指指宪华又指指厉旭。

“那个，那个……老伯，你以前是不是姓……金？”厉旭现在的脑子好混乱，心情好复杂。他从来没想过认爹的时候自己会这样。

“你们究竟是什么人？”老伯忽然警惕起来，像一只老刺猬，怀疑的眼光使得宪华、厉旭不敢接近他。

“老伯……你记得梨落吗？记得金正康吗？”厉旭眼中若隐若现的泪光看得宪华心疼。

老伯一屁股跌坐在地，宪华一惊，连忙去扶他。

“我娘梨落，在我爹离开的时候已经怀了我……我一出世，不但没有爹，还失去了娘……我的爷爷金正康年轻时是大文豪，后来隐居孤山……我答应过他，我要找到我爹……”

老伯坐在地上，一脸惊讶的看着强忍泪水的厉旭。

“你，你……是我儿子？”

“应该不错吧。”

看着厉旭抓着自己衣角的双手渐渐放松，宪华轻轻的笑了。

“不，不可能，老汉我只有李东海这一个儿子！”老伯朝厉旭挥着手，他不相信。

“爹……”厉旭的眼睛睁得很大。

“不要叫我爹！我要去找我的儿子东海，东海……”老伯别开宪华，试图用自己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。

“爹！”

厉旭站起来想要扶他，却被一把推开。

“东海已经死了！你去哪里找啊！”厉旭一急，说了。说完他便立刻后悔，他用手蒙住嘴，但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啊！

宪华的心瞬间吊在了嗓子眼，老伯也傻在原地，他忽然不知道双手要往哪里摆了……

“你说……什么？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厉旭跪在了地上，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。

“你们告诉我，这是怎么回事……怎么回事……”老伯还在强装镇定。

“都是……”“是战争，东海跟着我们去打战，结果……”

厉旭正想将东海的事跟老伯说个明白，却被宪华截走了话。对于宪华的说辞，厉旭不解。

“你们走，走！”老伯摆着手臂，他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，一点也不想！

在宪华的强拉硬拽下，厉旭才肯离开这里。

老伯显然无法接受厉旭，如果现在告诉他东海的死和厉旭有关系，那绝对会为厉旭认父这件事雪上加霜。能满则满，至于满多久……那就另当别论了。

厉旭曾经怪过爹，为什么在娘最需要他的时候，他离开了。自己没有错，不该一出世就没有爹，没有娘……

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，他现在只希望，爹能在东海这件事上，原谅他。

【第三十三章】

厉旭打算先放下认父这件事，他现在要帮助宪华，尽管他能做的事并不多。

冬至那晚，是宪华出去应战的第五天，厉旭已经五天没有看见宪华了。在这打战的近一年里，厉旭常常见不到宪华，但他始终不习惯等待，他想他，每次都好想好想。

“厉旭……”在作为厨房的帐篷里，韩庚拿过厉旭手中已经被他揉的不成圆的汤圆。

“啊，对不起，这个不要了，我重新弄。”自己在做些什么？

厉旭有些气自己，拍了拍自己额头，结果弄得脸上都是白白的糯米粉。

“公子！你的脸啦！”小雪忍不住就笑了。

韩庚用自己的手帕为厉旭擦了擦脸还有额头，厉旭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。

“你们看，我揉的汤圆大吧！”啊糖右手托着一个汤圆，那汤圆足足有她一个拳头那么大。

“切，你这算什么。”彤彤双手托起一个汤圆，那汤圆都有她脑袋那么大了。

“这么大怎么煮啊，你两别闹了。”

大术一句话，两个人都乖乖的揉正经汤圆去了。

帐篷内由于正在煮汤圆，所以热气腾腾。厉旭闲暇之余，看向窗外。窗外明月当空，亮黄色的光辉倾洒下来。他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正在靠近，越来越近。

“啊，华华他们回来了！”金丽絮跑进厨房又匆匆跑了出去。

金丽絮叫宪华‘华华’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，不过厉旭觉得这是扯平了。因为自己总是叫韩庚‘庚’，现在金丽絮叫宪华‘华华’，这至少让他和宪华两个人的心里都平衡一点。


在厨房忙活的几个人都跑了出来。

帐篷与帐篷之间有一条五、六人宽的通道，通道是特意留出来人行的，上面是已枯败的草与叶。军队健康的与受伤的各去一边，散开之后剩下宪华和周觅说着话走来。

“华华~”金丽絮忽然喊了一声，吓了几个人一跳。

“公子，你也喊，你也喊。”

小雪在厉旭身后怂恿厉旭，厉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。

“你作为将军夫人，不能任由将军被人抢走啊。”

啊糖也掺和进来，她将厉旭往前推了推，厉旭却往后退了退。

“将军！”啊糖朝着宪华大喊，接着她和啊衣、小雪对了个眼神。

“将军，我们好想你！将军夫人想死你了！”

三个姑娘使劲了喊，厉旭愣住了，大术愣住了，金丽絮快要气结。

宪华其实远远的就看见了厉旭，但他压抑着强烈的思念，硬是端出了将军的硬架子。走近了，他朝厉旭挥了挥手，厉旭好像一跺脚，走进帐篷去了？

在几个人的起哄下，宪华跑进了帐篷，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糯米香。

厉旭正拿着大勺子，在锅里轻轻地搅。一个个白嫩的，圆乎乎的汤圆已经浮上水面。厉旭拿过一旁的一叠碗，开始盛汤圆。每个碗里都盛了五个汤圆，盛完汤圆，厉旭打开随身的小包，他从小包里取出了干梨花，手在一排冒着热气的碗上掠过。

清澈的汤水，喷香的汤圆，点缀上几朵即使晒干还是洁白的梨花。这对于喜欢吃甜点的宪华来说，无疑是莫大的诱惑。

在厉旭忽视宪华，去端下一叠碗的时候，宪华已经来到了桌子前。

“真香……”

“好吃……”

厉旭回来放下碗一看，桌上已经多了三个空碗！

“刘宪华！”

刚才还在埋头狼吞虎咽的宪华嘴里含着一颗汤圆抬起头。

“你给我吐出来！”厉旭拿着大汤勺在桌子那头敲啊敲。

“你干嘛，吐出来多浪费……”他的口齿不清。桌子被拍的一震一震，宪华端着碗的双手也在一震一震。

“公子啊~你就让将军吃吧~”啊衣甜甜的声音传来。

什么时候，帐篷上的门布已经被掀了起来，几个人正爬那光明正大的看着呢。

“啊糖好久没看见将军这副吃相了，真感动！”

“好香啊，我要吃！”大术忽然跳了出来。

“我也要，我也要！”跟在大术身后的就是彤彤。

桌子上摆着的碗勺很快就被抢端一空，厉旭是哭笑不得。与他同样心情的，应该还有站在附近看着大家吃汤圆的韩庚。

“冬至快乐！”

金丽絮举着陶瓷白勺忽然喊了一声，引来了声声附和。

“始源，冬至……快乐……”韩庚微笑着说了什么，厉旭只看见他的嘴型并没听清他说的内容。

看着韩庚一个人走出帐篷，厉旭总觉得他有什么心事，也跟了出来。端着碗的宪华的视线一直没从厉旭身上移开，出于好奇，他放下碗……

“庚……”走在韩庚身边，厉旭轻声唤了他的名字。

“冬至快乐啊。”韩庚轻笑。

他弯成月牙的眼，上扬的嘴角，迎月意气风发的脸，无一不打动着旁人的心。

“你有心事吗？”

“听我来给你讲个故事，如何？”

厉旭对上韩庚含着笑意的眸，点点头，“好啊。”

这个故事或许就是他的回答。

“有个大夫，一天，他的医馆里来了一个没病的病人。自从那次之后，那个人就常常来到医馆里，他不是来看病也不是来买药，就是坐那里看着那个大夫。”

月光下，枯草地上，两个人并肩走着。

“后来，要打战了。他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医馆，那个医馆后来关门了。其实他是个将军，但是这是那个大夫后来知道的……”

韩庚仰头，因为他发现了天空中有一串星星。

这在厉旭看来，并非如此。仰头，可以抑制泪水滑落脸颊。

“我不会讲故事，所以讲得很不好，让你见笑了……”韩庚笑得无奈，他的眼角有零星泪光。

“不会啊……那个将军是爱着那个大夫的吧？”

“你也这么觉得吗？”

“听你讲起来，事实再明显不过了。两个人互相爱慕，却一直没有言表，直至分开还在彼此猜测。”宪华走上前来。

他其实一直走在两个人身后的不远处，也很认真的听着韩庚的故事。

“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对于宪华的忽然出现，厉旭还处在惊讶中。

“怎么？吃汤圆不行，出来散步也不行？”

接下来，就是韩庚看着这两个人打打闹闹。

他们现在真是快过幸福了，上苍从来不会给予谁与谁漫长的幸福感，在幸福中被抽走幸福，那才残忍。

【第三十四章】

这天午后，厉旭无意间听到了宪华与周觅的对话。他是在经过周觅帐篷的时候，听到的。

南蜇的王圭贤怪病缠身，但还是坚持在战事的最前线。在帐篷外，厉旭忽然就被圭贤的精神感动了。

与此同时，大贤军营里，圭贤正和崔始源、米唐议战。这似乎是一战过后立马需要进行的事。

“这次我们可以进行……”

冬至过，两日后，战争又一次开始。听说这次圭贤亲自领军，那么刘军准备的就更加充分。圭贤与宪华这边正打地不可开交，始源已带着另一波人马潜入刘军后方。

为宪华他们担心的同时，厉旭这边还在焦急的准备药材、军粮等。这一战韩庚没有在前线，前线的军医由其他人组成。药房里，几个人都忙得团团转。其实啊，打战的时候，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的人幸苦。

明明冬天到了，厉旭他们还是累得满头汗。

由于留在军营的刘军只有两组人马，所以消息来的速度并不快。或许今天刘军军队哪里出了问题，先前没有部署好，直至大贤军队杀入军营，这边才慌了手脚。

啊衣她们不知何时已换上了军装，她跑进了药房。

“快！你们快跟我来！敌人来了！”

看着啊衣，厉旭手中的一捆药材全掉在了地上。韩庚、大术、彤彤，小雪以及正在喝茶的金丽絮全都愣住了。

“你们还愣着做什么？快拿了必要的东西跟我走！敌方有备而来，但我们……我们……”

“听啊衣姑娘的，大家快！”韩庚拿起了几个麻袋交到几个人手上。
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我们是要逃吗？”金丽絮似乎现在还不在状态。其实，这并不能怪他。他从小可是跟公主似地娇生惯养，哪里能应付打战的事啊。这会战争就发生在自己身边？后果如何，他根本不敢想！

“哎呀，你倒是给我清醒一点，快，快走！”厮杀声已传来，啊衣此刻恐怕比他们更加紧张。

几个人跑出帐篷才知道，敌方已杀入我军军营。

“走，跟我来！”啊衣跑在前头，几人紧跟其后。

她和啊糖必须保护好金公子，这个人是将军爱的人，珍惜的人……

啊糖啊衣两人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宪华身边，之前宪华以大贤将军的身份去打战，她俩也从没离开过宪华。她们知道宪华做的一切，她们也甘愿将来为他而战。

啊衣现在正试图带着他们离开这里，他们正跑向一个陌生的方向，那里会是怎样，他们谁都不知道。

彤彤回过头去，才知道军营那里正在激烈厮杀，随时有士兵倒地。

“不好了！他们追来了！”彤彤忽然大叫起来，因为她看见军营另一头正有几十人朝这边冲来！

“啊糖，啊糖现在在哪里？！”大术跑着跑着，啊糖的脸很突然的出现在他脑中。

“不要废话了，她在军营应战！”啊衣头也没有回。在彤彤叫出来之前，她就知道已经有人追来。

“你说什么！？不行，我要去救她！”大术停了下来。

其他人也全数停了下来，“你不要开玩笑了，快走！”啊衣去拉他。

“你们走吧……她是我‘娘子’，我不能让她……”

大术一脸纠结，他转身欲回去，彤彤忽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。

“不要去！太危险了……你还有我，还有我！”彤彤一直是个脆弱的人，她平时也就和啊糖斗一斗的时候凌烈威风一些。

大术愣住了，看着追上来的敌人越来越近。

“大术！不要再回头了，你不忍心她深陷危险之中，她同样希望你能够安安全全！”厉旭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宪华，他们之间也是那样，没错……

“快走啊！”啊衣使劲全身力气把所有人都往他们原本打算前进的方向推，“再不走就来不及了！”

当大家再次开始跑的时候，大贤军队已经快要追上。

啊衣已经心里有数。她刚才看见带头追来的人是崔始源，她见过他，不但见过还说过话。

从这形势看来，大贤估计是要将刘军重要的人等一网打尽。前面的圭贤领军这个消息恐怕就是故意放出的，只为拉走刘军的作战重心。

如果一切都如啊衣猜想的那样，那么他们的目标就是厉旭！

天空褪去了它的蓝，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灰色。枯草地一直延伸，尽头，他们看见尽头了！

这个尽头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……

谁也不知道，从条路到底竟然是悬崖！这是啊衣最坏的想法。她开始是希望能够进入森林或者是沼泽……

如果大家有个三长两短，我啊衣就是死也赔不起！所以无论如何，我会竭尽全力！

崔始源带的人马步步逼近，啊衣她们在步步后退。

“可恶……”啊衣犀利的目光直直的射向崔始源。

“你们，无路可退。”崔始源挥起长刀，刀锋直指啊衣。他记得啊衣，他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会与啊衣交战。

“崔将军，啊衣恐怕没有机会再给你泡茶、倒酒了。”啊衣笑了，崖边的山风撩起了她的发丝。女子冷漠的笑容，有时也会异常美丽。

“你……来了……”韩庚看着崔始源嘴里喃喃，厉旭这次听清了。

“庚，你那故事里的将军……不会正是……”厉旭不安的推测。

韩庚微笑点头，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如此好看的人恐怕就只有他韩庚了。

崔始源看向啊衣身后，他知道金厉旭就在这些人其中。按照皇上的吩咐，是金厉旭必死。这样绝对能够让宪华悲痛欲绝。

他淡淡的笑容忽然消失，是在看见狼狈的韩庚的那一瞬间。韩庚正看着他笑！是笑！他崔始源就是不可救药的迷恋着韩庚的笑！

为什么他会在这里？这是为什么？

啊衣不理解为何崔始源的表情会突然变得痛苦，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盘算更多的事。接下来她该怎么做？她要怎么保护这么多人？

稳住脚，稳住！现在的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理智。
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我们会这么倒霉逃到这里？前进是死，后退也是死！”金丽絮抚着自己的胸口，他好怕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……

“金丽絮！在这种关头你不要瞎说！”大术这会真想把这个金丽絮打晕！

其实，大术给了崔始源一个答案。那就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两个人哪个才是金厉旭。

【第三十五章】

“大术！”啊衣忽然大叫大术的名字。

她在大术开口那会就暗叫不妙。这下糟了，崔始源肯定会误以为金丽絮就是金公子……

崔始源的内心有些慌乱，他的韩庚正在这群人当中，他的韩庚是以什么身份存在于他们当中？

崔始源带着人一步步逼近，啊衣他们却已退无可退。

“啊衣姐姐，我们现在要怎么办？”

彤彤很是担心，这时，大术搂住了她的肩。

“跳下去，就是死。所以，我们要迎战。待会我会引去他们的注意力，大家要知道，能逃一个算一个，不要再为了救谁而留下。”啊衣微微扭头，语气是那么坚定。

就在啊衣刚刚说完，崔始源突然带人冲了上来。

“大家，快逃！”啊衣使劲用刀挡住崔始源劈头而下的一刀。

厉旭和他们几个一样，都跟无头苍蝇似地逃窜。厉旭忽然好恨战争，战争实在是太残忍了！

啊衣接下了崔始源的每一刀，他刀刀致命，她无力进攻……两人就在崖边激战，其他士兵看见了人就砍，其中金丽絮最是危险。

他摔倒在地，扭伤了脚，一个士兵举着刀，就要砍下！忽然韩庚冲了过来，将那个士兵撞到。他拉过一直在他身边的厉旭，再拽起倒在地上的金丽絮。

“忘记伤痛！快起来！”韩庚冲着金丽絮吼。

有眼泪从金丽絮的眼中滑落。或许他要相信韩庚。他深深吸气，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韩庚带着两个人一直跑，啊衣的尖叫声忽然传来！厉旭回过头，看见的竟然是啊衣摔落悬崖的一幕！

“啊衣————”

见厉旭愣住，韩庚一耳光甩在厉旭脸上。

“忘了吗？能逃一个算一个，不要再为了救谁而留下！”

那一耳光下来，厉旭的眼泪也没有忍住，刷刷流下。

“快走！他们来了！”韩庚同时抓住了厉旭和金丽絮的手。

一个士兵正在撕扯小雪的衣服啊……大术正在保护彤彤，他的身上在流血啊……

不要再为了救谁而留下！啊衣的声音仿佛一遍一遍的在厉旭耳边回响。他跟上了韩庚的步伐。

就算是跑，你用的还是双脚。崔始源只是使了轻攻，人就站在了他们跟前背对着他们。

带血的长刀拦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。韩庚对上崔始源侧脸时纠结却仍旧犀利的眼眸，还是笑了。
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崔始源转过身来，看着韩庚。

“救人，是不分场地与病人的身份的。”韩庚低下头，他的嘴角还是上扬，只是难掩眼中的感伤。

“我明白了……”

“杀人，也是不分对方是谁的吧？”韩庚笑着问道。

崔始源看看厉旭再看看金丽絮，“不，你错了。只要你松开他们的手，你就可以立刻走。”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韩庚抓着金丽絮的手上。

他不会杀了韩庚的。他这么肯定着。

“能不能……放了他们？”韩庚试探崔始源。

“他们，今天一定要死。”有那么一刻，他想丢下刀，上前抱住韩庚……不过只有一刻。

“太残忍了……为什么，为什么你们非要置人于死地？难道你愿意亲手杀了庚吗？你难道不爱他了吗？”厉旭咄咄逼人，韩庚不知是否能够构成他们生存的筹码……

崔始源盯住金丽絮的脸。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，杀了金厉旭，是最重要的。

“我不要死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为了躲避崔始源的目光，金丽絮躲在了韩庚身后。

他忽然间觉得右脚脚踝好痛……好痛……

崔始源飞身越到韩庚身后，带血长刀直刺金丽絮的腹部！金丽絮的脸上瞬间爬上了惊愕。

我要死了吗？！不，不！

“呃……”韩庚竟然掰过了金丽絮的肩，自己挡在了金丽絮跟前。

刀插在韩庚的腹部，他的鲜血很快就渗透了布衣，染红一大片……韩庚面庞狰狞，他颤抖着双手，贴住刀身，将刀从自己体内拔出。

鲜血溅了出来，溅在枯草凄凄的地上，溅在厉旭早已吓得煞白的脸上，溅在崔始源同样血淋淋的心头……

沾染了韩庚鲜血的长刀掉落在地，就在韩庚要倒下的时候，崔始源接住了他。

“庚————”

厉旭的叫声在山崖上肆虐……他跪了下来，金丽絮也吓得‘噗通’跪下。
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……”崔始源整个人都在颤抖，他抓住韩庚的手贴到自己脸上。

厉旭看见了，这个男人的心在滴泪，那泪水化为镜水……他的泪滴中有韩庚的笑脸……

“答应……我……放了……他们…………”韩庚的嘴角还有滑落的鲜血……他在极力睁着眼睛。

“我答应你，我全部答应你！你不要睡，不可以睡啊！”

在崔始源怀中，韩庚轻声笑着。

“庚……”

“韩大夫，对不起……”金丽絮忽然不怕崔始源了，他就跪在韩庚身边，磕了一个响头。

韩庚闭上了眼睛，但不变的是他的笑容，此刻更添几分甜蜜。崔始源抱起了韩庚，在风中，韩庚的脸渐渐苍白。

你的笑容，是我这辈子最向往的天堂……你的笑容，我的目光，是我们之间交流最好的语言……

迎风而立，这风无法吹干崔始源内心的泪滴。那一颗颗映着韩庚笑脸的泪滴，在堆积，会满溢……

厉旭看着一棵还在风中努力摇曳的枯草，独自出神，连金丽絮跳下悬崖，他都不知道。

无言的爱，庚，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无言的爱……

庚……庚……

与庚的相遇和其间发生的一切，这些构成的画面在厉旭脑海中不停放映……

你的微笑，比任何言语都重要……

【第三十六章】

崔始源抱着韩庚带着大贤士兵离开这个山崖，许久，厉旭才从回忆里抽出身来。他的脸上还有初干的泪痕，他茫然地看看四周。

崖边，一块布料挂在枝杈上，迎风微颤。

厉旭深吸一口气，爬了过去，他将那块布料拿过来。是……金丽絮……吗？

厉旭忽然猛地转过头，看向山崖的尽头，那里躺着几个人……

厉旭从地上站了起来，他忘却全身莫名的伤痛，一步一步走向山崖的尽头。迎面是冷冽的山风，不比韩庚的温柔……厉旭微眯着眼睛，希望用眼皮来抵御这风。

小雪躺在地上，双眼大睁，脸上是还未退去的惊恐。厉旭在她身边蹲下，用手轻轻合上了她的双眼。

“小雪……”

厉旭起身，走到彤彤和大术身边。大术面朝地护着彤彤，他的背部插着两把刀。

让厉旭意外的事，彤彤竟然还活着！她吃力的睁开双眼，转过头，便看见了在自己身边的大术。眼泪滑落她的脸颊，她伸手握住了大术的手。

“彤彤！”厉旭扑倒在彤彤身边。

“金……厉旭……公子？”

“是我，你怎么样？！”

“让我……跟相公……一起走吧……”看着大术的脸，彤彤闭上了眼睛，她的嘴角含着笑意。

厉旭在心中，默默的说：我会带你们回去的……

不过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可以回哪里去？

厉旭走到崖边，他探下头。山崖下云雾缭绕，深不见底。啊衣……正是从这里摔下。

不要再为了救谁而留下！不要再为了救谁而留下！！但你却为了大家永远留下！

想起啊衣摔下悬崖的那一瞬间，厉旭立刻泪流满面。他努力抹掉泪水，仰起头。泪水啊……倒流吧……

此时此刻，军营里，厮杀刚刚结束……

尸体之上，啊糖用刀支撑着，从地上站起。她的脸上被划伤，身上也有多处深深浅浅的伤口。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，她疑惑，自己竟然……还活着？

大贤军队为什么会忽然撤退，啊糖并不明白其中缘由。

她环视四周，视线定格在啊衣当时带大家离开的方向。

“不知道他们现在……怎么样了……”

转而，啊糖一想。现在不是顾虑他们的时候，她必须快马加鞭找到宪华与他汇合，顺便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。

原本这场与圭贤针锋相对的战争宪华胜券在握，可在啊糖赶到的时候，宪华以及他的士兵们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。军营出事，厉旭下落不明，很有可能已经命丧大贤士兵之手。

宪华再也无心应战，三日之后，刘军弃甲曳兵而走。这是他打战以来最窝囊的一战，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……

为了尽快赶回军营所在地，又为了避免大贤埋伏，宪华命周觅先带着伤病、完兵离开皇城，他和啊糖再带几人从水路赶回军营所在地看看情况。

宪华赶到，才亲眼看见这里死伤一片。

“将军，你跟我来，金公子他们是逃向那里的。”啊糖指了指往山崖去的方向。

“……好。”看了看脚边已经身亡的士兵，宪华朝啊糖点点头。

几人火速冲往山崖，宪华远远的就看见跪在地上的一个人！黑发飘飘，弱不禁风的模样不正是他的厉旭么！

“厉旭！厉旭！”

跪在地上的男子猛地抬起头，宪华心中一阵欢喜。他的厉旭还活着，还活着！

“厉旭！”宪华跑到厉旭身边，蹲下来，看着厉旭苍白的脸颊，他紧紧抱住了他。

啊糖忽然懵了，她看见不远十多尺外，几具尸体正静静躺着。他们身着啊糖熟悉的衣服……那件粉色蝶衣不正是自己前些天借给小雪的吗？！

不安的情绪立刻将啊糖捆绑，但她使劲挣脱，她跑到了那几具尸体身边。

小雪……大术……坏彤彤……

啊衣呢？韩大夫呢？还有那个……那个金丽絮在哪里？！

啊糖疯了似地冲到厉旭身边，“金公子……我的啊衣……人呢？”

厉旭不敢抬头看啊糖的脸，那上面肯定全是悲伤与不安……所以，他将脸埋在了宪华胸膛，双手紧紧抓住了宪华的胳臂。

“公子……你就回答我把……还有韩大夫呢？那个金丽絮呢？他们当时不是和你一起的吗？”

那边躺着的是小雪，大术，还有彤彤吧……宪华一眼便认了出来。他看看啊糖，其实他自己的表情也是相当痛苦。

“啊衣丽絮掉下悬崖死了……庚死了……他们都死了，就我，就我……还活着……”

“妹妹。”啊糖瘫坐在地，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。

她还不过是个十七、八岁的姑娘……兵刃面前，她可化身为战士，但在与亲人生死相别面前，她会无助，会悲痛……

厉旭挣脱宪华的拥抱，抱住了啊糖。

“不哭……不要哭……”

宪华站了起来，慢慢走到崖边，“各位……好，走……”

安葬了 几人，啊糖似乎还是无法走出阴影，她朝着山崖的方向痴痴凝望……

“就是这样。所以，庚死了，我活了下来。”

“现在痛苦的人恐怕还有崔始源。”

几人的墓旁，冬木萋萋，宪华轻轻拥住厉旭的肩。

“恩……”

“好了，这边的事先这样处理，等战争结束，该办的事我们再认真的办。我们现在必须尽快和周觅汇合，和军师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。”

宪华才说完，一个同随的士兵上来报告。

“将军，军营里受伤的弟兄已经全数救起，下面我们应该怎么做？”

“立刻离开这里，抄水路前去丸水与周副将汇合。”

“遵命！”

离开皇城的路上，大家的心情都是压抑着，心头好像压着重物，难以喘息。

天空中的朵朵云彩镶起了晚霞的华丽金边，层层叠叠。江水混沌，漫漫无边，几只船只漂浮其上。

“今日顺风，天助我也！”宪华向着夕阳的面庞泛着金光，他稍稍低头，看着厉旭轻轻微笑……

上苍对我是仁慈的，谢谢你让他还在我身边……

【第三十七章】

崔始源以为金丽絮就是金厉旭，实际上，金丽絮已经跳崖死了，加之刘军皇城二战惨败，圭贤误以为厉旭已经死去这件事也顺理成章。

崔始源从刘军军营回来以后，整个人好像都变了。大改往日的冷酷，整日郁郁寡欢，有时一整天不见人影。

他为韩庚建了墓，上等大理石作墓碑，金刻碑上文字。尽管他知道韩庚并不喜欢这样，他还是一意孤行……因为，他总觉得自己没为韩庚做过些什么……

不过几日，啊糖看上去已经从啊衣、大术的死中走了出来，她成熟了许多。

宪华很容易便找到了周觅落脚的地方，那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城，他将一户最大的人家定为了军事处。

“目前，我们和大贤军队隔了丸江。江水各时风向水向等，我已命人去仔细调查。”周觅道。

周觅与宪华对桌而坐，在座的还有军师以及几位军中重要将领。角落里，捧着热茶竖着耳朵认认真真在听的便是厉旭。他执意要来，宪华就拿他没办法了。

“我们士兵的优势在于弓箭手和水兵，水战绝对没有问题。前一战我军大败，大贤军队必定士气大涨。他们这次不出意外会向我们进攻，但对于这个水域，比较了解的是我们。”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在这大冬天还是扇着扇子，他正是刘军的军师。

“戴先生说的没错，我们可以佯装较弱，轻对方的心。”宪华轻笑。这一战他似乎很有把握。

“那个……我有话说……”角落里，厉旭弱弱的举起了手。

宪华端起桌上的热茶，正放到嘴边，“哦？你说。”接着，他想品尝品尝这梨花茶的独特滋味。

“那些水兵都会游泳吗？淹死怎么办？”

听完，宪华口中的茶便喷了出来，一旁的侍女赶紧上来清理。

厉旭带着疑问还是一脸茫然，“你看你，喝茶都会呛到，你掉水里了不是一定死掉了吗？”

在座的人全部很是无奈，他们都想看看宪华会怎么‘处理’角落里那个人。

“夫人所问正是，正是。军师，你快快想想应该怎么办……”

深夜，刘军军事大堂陷入了一片幽幽的沉默……

…………

回到房间，厉旭就一头倒在了床上。

“想一想，才这一年时间，发生了好多……”厉旭像是在自言自语，他看着顶上，眼睛也不眨一下。

“不要想了，今天你也累了，睡吧。”宪华宽衣完毕，正准备到床上去。

厉旭往里头挪了挪，打开被子，盖住了夜夜同枕而睡的两人。

“有点想庚……”

厉旭才说完，宪华便翻身压到了他身上。

“你干什么？”

“我干什么？你不知道你不该在自己男人面前说想另一个男人么？”

“我告诉你，我贼想他的！”厉旭说完还吐了吐舌头。

宪华的眼睛微眯，忽然无力的趴在厉旭身上。“我受伤了……”

“哪里受伤了？是这里么？我刚才就觉得你这里好烫。”厉旭伸手探了探宪华两腿之间。

宪华忽然抓住了厉旭那只不安分的手，浑身紧绷。

“睡觉。”他从厉旭的身上下来，背过身去，闭上了眼。

厉旭觉得莫名其妙，可宪华不理自己……自己也不好再打扰。

灯熄灭了，厉旭贴着那结实的后背进入了梦乡……

…………

几日后，大贤军队大举进攻，十几只大船载着大贤战士由北向南而来。大船激起的水花洒下来如同天降大雨，江水奔腾，浩浩汤汤。战鼓声雷起，战士们呐喊着，好像要将刘军吞并一般。

刘军部分步兵、骑士埋伏在江边，水军也毫不示弱，先由弓箭手掩护。一支支带火利箭射向大贤，在空中划起优美的弧度。

厉旭在岸边都被吓到了，他被安排在战事地点不远处的阁楼里。阁楼由青竹、木板搭成，尖顶，高四丈左右。

在顶楼，厉旭不停的观望着。从这里看去，火箭齐射的景象好不壮观，但这并不适合欣赏。战士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呐喊声总是令厉旭心惊胆战。

“公子，你不要再走来走去了，看着你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，啊糖也心急。”啊糖已换好军服，只是宪华说不到万不得已，她是不能出去应战的，她必须保护好厉旭。

“我，我静不下来。”

厉旭显得也很无奈。他走到桌边坐下，自己倒茶喝，可茶水都晃到外头去了。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在抖动。

“你就该听将军的，打战可没那么好玩儿。”

“我也不是来玩的啊……你们都在那冲锋陷阵，我却在屋子里头……我过意不去……”

“公子啊……哎。”啊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，她不能够体会厉旭的心情但能够理解。

啊糖拿过厉旭手中的茶壶，“公子，啊糖给你斟茶。”

看着壶嘴里流出的茶水，厉旭忽然想起了小雪，以前都是她在自己身边照顾着自己的。

厉旭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大家。如果不是自己，东海不会死，韩庚不会死，啊衣不会死，金丽絮也会好好的，彤彤啊糖大术应该也会成亲吧……

“公子，公子？你在想什么？”啊糖见厉旭对着茶壶发呆，便轻轻推了推他的肩。

“没，没什么……”厉旭对着啊糖笑了笑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。

“杀————”

响亮的声音传入耳中，厉旭和啊糖不约而同的跑到窗边。

只见丸江水上，一只大船燃着火焰，正慢慢沉入水中……船上还有士兵在死亡的边缘挣扎，大喊。

“那是我们的船？！是我们的？”厉旭抓住了啊糖的衣袖。

“公子！不是，那不是！你看，那面就要被烧毁的旗帜上写着‘贤’。”

厉旭一看，果然，那面已被烧着的旗帜上还有个‘又’字边。

“宪华他们没事吗？”

厉旭慌张、不安的神情像针一样扎在啊糖心头。

“公子放心，将军不会出事的。从目前的形势看来，我们居上方。”

啊糖坚定的眼神就像一颗定心丸，厉旭看了之后不再那么紧张了。

【第三十八章】

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黑烟与高高溅起的江水，船沉了。刘军的部分水军已经杀到了大贤军船上，弓箭手撤退，水军出击，这一切都一气呵成。

大贤已有好几只船着火，战士们在应对刘军的同时还要灭火。几只船相继沉入大江，大贤军队后路已断，他们必须立刻更改战略。

“太好了！”一看胜算非常大，厉旭可高兴了。

“这次皇上也在船上，与我们的将军恐怕要正面交锋。”啊糖和厉旭还在阁楼里观望。

“你是说圭贤？”

啊糖点了点头。

“那个崔始源也在？”

“没错，他，崔将军，都在船上，我已经看见他们了。”啊糖看着江上，转而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
“应该还有米将军才对……难不成，大贤在岸上还有埋伏！”

“什么？！”

“这只是我的猜想，不过就算有埋伏也没有关系，我们的步兵以及骑士都已安排好，这次部署的非常仔细。”啊糖笑得非常自然，这笑容与当日在崖上啊衣的笑容及其相似。

“啊糖，我想……出去看看……”厉旭试着问了出来，其实他早就这么想了！

“公子，万万不可。”啊糖有点吃惊。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公子，将军吩咐，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啊。”

“只是出去看看罢了，能有什么闪失？他自己在最前头才应该担心！不行……我一定要去。”厉旭眼中全是笃定的眼神。

“公子……”啊糖有些动摇了。

“啊糖。”

“好吧……但请公子一定要在我的身边，你不能出任何事！”

厉旭成功说服了啊糖，他紧跟在啊糖身后，下了阁楼，阁楼下冬木丛生。

“公子，我们从这边走。”啊糖朝厉旭一扬手，沿着一排矮树丛走向江边。

很快，他们就到了战火蔓延地界的边缘，江中的战役已发展到丸江两对岸。厉旭在啊糖的要求下躲在树丛中，但他总是不自觉的上前，每每被啊糖按回去。

眼前就是正在打斗厮杀的士兵，厉旭却浑然不顾，他看着江中军船，又要朝那里走去。他才迈出一步，一个刚刚身中一刀的士兵倒在了他的脚下。

“公子！”啊糖以为厉旭被吓到了。

“士兵，就是战争最大的牺牲品……”

就在两人犹豫的时候，殊不知自己已被敌方盯上……

圭贤还在军船上与宪华对峙，一个士兵凑到他的耳边，“皇上…………那个金厉旭根本没有死，而且现在就在这里…………”

那句关键的句子圭贤听的可是清清楚楚。

“我知道了……派人下去……”

宪华看着对船的圭贤，心中腾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。他若有所思，微微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阁楼。

对方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，圭贤就明白了许多事。他浅笑，露出邪邪的、危险的气息。

江风吹起两人的发丝，身上金甲相互碰触时会发出动听的，战争的声音。

一个个人在厉旭面前走向死亡的深渊，厉旭的心隐隐作痛。看着别人就要死去，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。

“公子！”

忽然听见啊糖在惊呼自己的名字，厉旭转过头，他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。啊糖双手抓住了一个大贤士兵持刀的手，那把刀正直直对着自己！难道是他要偷袭自己，却被啊糖发现？

啊糖将他的手反向一折，士兵手中的刀便掉落在地。啊糖用脚挑起了地上的刀，一手接住。锋利的刀锋划过士兵的脖子，一抹鲜红刺痛了厉旭的双眼。

“可恶，公子，你现在要更加小心了。”啊糖握着刀，回头对厉旭説。

“恩，你也是……啊——”忽然手臂传来阵阵疼痛。

“公子！”

敌方竟从厉旭背后偷袭，一刀砍在了厉旭的左手手臂上！啊糖立刻挥刀刺进了该士兵的腹部，她大喊，“去死吧！”

她内心勉强压下的，对害死啊衣、大术的仇人的怨恨，此刻全数喷涌而出。

圭贤派来的，带走厉旭的士兵将厉旭和啊糖团团围住。

“公子，你千万要小心……”

强忍着手臂的疼痛，厉旭点点头。

“啊——杀了那个女的，活捉金厉旭——”一个士兵带头一喊，所有的士兵一拥而上。

啊糖没有丝毫犹豫，握紧了大刀就冲了上去。在混乱之中，厉旭滚到了一边的草丛中。

“你们还我妹妹！还我相公————”

一刀刺进一个大贤士兵的身体，啊糖飞身一跃躲过了身后的几个士兵，大刀横扫，那几个士兵齐刷刷倒地身亡。

“想杀我！没那么容易！”

不顾脸上溅有肮脏的贼人之血，不顾摔倒在地时骨头碎裂的钻心疼痛，啊糖她就是死也要将他们杀光！

大贤士兵发现了在草丛中的厉旭，他劈下一刀，厉旭滚到了一边。

望了一眼还在奋战的啊糖，厉旭转过身朝人少的地方跑去。他忽然想起了韩庚说过的‘忘记伤痛’，“庚……”

不再去注意还在流血的手臂，厉旭努力跑去更加安全的地方。那个士兵在厉旭身后紧追不舍。

天不遂人愿，厉旭踩到了一颗顽石，扑倒在地。这时，大贤士兵的刀已经架在了厉旭的脖子上。

“你杀了我吧！”厉旭冷冷的瞪着他。

“想死？哪有这么容易，我还要带你回去交差！”

他一把拽起了厉旭，无奈厉旭脚受伤手受伤却还是拼命挣扎。于是，他一掌将厉旭打晕，扛了起来……

【第三十九章】

经过两天两夜，这场战争终于算是结束了，结果是刘军险胜大贤。

丸江遍体鳞伤，江水中混合着血水，岸边的草地也被血液染红……水中漂浮着一具具尸体，岸边，到处都是死去的士兵，带血带汗的兵器横躺竖卧。

房间内的床上，啊糖双眼紧闭静静躺着……宪华轻轻推开门，他是来看看啊糖的。

多年以来，他心中都对啊糖啊衣充满了歉意，在啊衣牺牲之后，那种内疚感更是强烈。

战事一结束宪华立刻回来找厉旭，但是不见厉旭却见啊糖倒在地上无力站起。他知道，厉旭出事了……

“将军……”啊糖睁开眼，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宪华。

“你醒了……”

看啊糖想要坐起，宪华扶起她帮她弄好了枕头。

“将军……公子……他……还好吗……”啊糖脸色苍白，全身疼痛，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。时时刻刻，她都牵挂着厉旭。

宪华的悲伤很快被他的双眼暴露，“被他们带走了。刚才大贤带了信件来，说是厉旭在他们那里。”

“什么……？咳咳……咳……”也许是情绪波动过大，啊糖忍不住的咳嗽。

“你躺下好好休息吧，养伤要紧。”

“将军……对不起……”啊糖啜泣，她低下了头。

“你也幸苦了，这事错不在你。”

“那……他们信里面……还有……说什么吗？”啊糖抬起头，眼中含着泪看着宪华。

“要我明日单独一人前去大贤……”宪华的眼神恍惚不定，但看得出，他在动摇中坚定着……

“什么？将军……这不行……太危险了！”

“确实很危险，但如果在那里的是大术，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？”

宪华这个问题直接把啊糖问倒了。如果在那里的人是大术，她会不顾一切，即使无法救出他也要一起葬身火海。同为性情中人，在爱情面前，都是失去自我的羊羔……

“将军……要小心……”将军，公子在等着你……

待宪华走后，啊糖的眼泪就顺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滑落……她知道，将军此去一行，必定凶多吉少……

夜深了，宪华独自一人坐在寝屋窗前。窗外正对着空空庭院，一潭映着月光的池水静静的……深沉着。天飘起了白雪，鹅毛般温柔的零落人间。只可惜……身边缺了一个人。只可惜……缺了一只可以紧握的手。

你看到了吗？这是今年的初雪！

你还好吗……？等着我……等我……

此时此刻，在大贤的厢房内，厉旭正躺在床上，身上盖着金丝被褥。

他眉头紧锁，连睡着了还是那样不安。“宪华……宪华…………”

次日清晨，宪华正在寝屋中整理装束，门外响起了士兵的声音。

“将军，戴军师求见。”

哦？是戴先生？

“让他进来。”

房门被轻轻推开，那个看起来书生气十足，随时手执一把蒲扇的男子走了进来。宪华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，招呼他坐下。

“先生请坐。”

作揖之后，他入座。

“所谓无事不登门，在下来找将军是有要事商量。”

他扇着蒲扇，扬起的微风掠过宪华的脸庞，给他带来了一丝凉意。

“哦？先生有事但说无妨。”

戴军师环视四周，这可以理解为他的谨慎。

“今日赴大贤之约，大贤是不可能会让将军带着金公子安全返回的，在下相信对于这个结果将军是从看完信那刻起就明白。”

“先生真是料事如神。”

“将军是个性情中人，为了金公子的安全您必定会全力以赴，但所有刘旗下的将领、士兵都不会让你一人深困‘囚笼’。”
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”

今日的时间走得似乎特别匆忙，眨眼晃神之间，晌午已至。

宪华一人乘船到了丸江对岸，骑着骏马奔赴大贤领地。陌上还有未化的白雪，印下双双马蹄。迎面寒风阵阵，夹带零星雪粒，宪华身上扬起的红色长袍正如他的怀胸壮志，潇潇洒洒……

娘亲，如果你还活着，是会支持我还是责备我？

或许，我才是南蜇最自私、无情的人，但是……事实已经不容许我回头……

“来者是谁，立刻下马！”大门外，看守的士兵厉声喝道。

宪华轻松跃下马背，他从腰间拿出信函，带头的士兵过目之后立刻挥手给宪华让出道。

圭贤是将宪华当做客人一般请进大贤临时城的，但是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，谁人又知晓？

一路由人带进，直至一座殿堂前，那人才转身离去。这里大概是大贤曾经建造的建筑，因为许多细节与皇城内正式建筑如出一辙。宪华走上九级梯，银门大开，红柱上几条纹虎舞爪大开口，看起来像是在欢迎宪华的到来。

宪华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，只是他还是强作镇定，他……非这样不可。

殿内，一派繁华，金虎红漆饰殿堂，玉椅兰绸美其上。

“你来了。”圭贤从侧门出，他身着龙袍，这是出乎宪华意料的。

就在宪华注意圭贤的时候，不知何时，殿堂中已站有十多名大贤士兵。

“上座。”

听闻圭贤的命令，下人立刻搬上了椅子。圭贤坐殿上，从宪华站着到入座，他的视线都不离宪华的身。

“厉旭在哪里？”宪华面无表情。

“这还用问么？自然是在朕的‘龙床’上躺着。”圭贤想要捉弄一下宪华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果然是这么在乎他，不过开个玩笑罢了，何必这么激动？”圭贤轻笑，一副世外人的模样。

“……”在宪华的映像中，圭贤不是这样的。

“但是，刘大将军你……似乎从来没跟我开过玩笑？”圭贤的笑容止住了，他看向了光洁的地面，“留下兔儿，杀死兔儿，拐走我的御前侍卫，这一切的一切，都那么真实……”兔儿的死去已经成为圭贤心中永远的痛，周觅与自己为敌这是让他伤上加伤。

“记得我们小时候么？两个人在花园里下棋，你我执棋，手中的棋子，始终都是棋子。”

宪华的一番话，勾起了圭贤的回忆，但是他无法接受这个比喻，“始终都是棋子……难道李秀满、兔儿、周觅、金厉旭，他们都只是你的棋子吗？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这样一个绝情，冷血的人！”

“有些人在我来说，不过是棋子，但从你的角度看去，他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。难道你没有矛盾过吗？你爱的人是你所谓的兔儿还是事事为你着想的周觅？”

人总在矛盾中拼了命挣扎，可结果往往捣不出什么名堂。有时就如同在海中，死死抓着一丛本身就在游荡的水草，实际上却还是一直在漂泊……

对于自己究竟爱谁，圭贤自己也不清楚，另外，他认为自己爱谁这与刘宪华无关，“事事为我着想？你不该是打战打糊涂了吧？为我着想……他会，他会帮着你攻打我大贤？”

“看来你并不懂……他——”

“将军。”

宪华正要让圭贤明白周觅的心，他忽然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
【第四十章】

“周觅？”宪华猛地站了起来。

“你？”

吃惊的不止宪华，还有圭贤。十多个士兵齐齐拔出了剑。

“你们退下。”

圭贤一声令下，所有的士兵都收剑，退出了大殿。周觅慢慢走了进来，原本就高却瘦的他在时间与战争的磨洗中变得更为消瘦了……

“你是怎么进来的？”圭贤不得不问出这个问题。

“这要多亏了我们戴军师的巧妙安排。”周觅看着圭贤，他知道圭贤的眼光在躲闪。

圭贤已经猜到外面大致的情况了，实际上他猜对了七、八分。在戴军师去告诉宪华这些这件事之前，他已经提前调遣部分军队进入大贤领地。宪华离开丸水进入大贤临时城的时候，刘军也已将大贤临时城包围。

究竟是谁将谁围困，不到最后，答案难出。

“厉旭到底在哪里？”宪华看向圭贤。

“如果我告诉你……他已经死了呢？”

大殿内的气氛比原先让人更加难受，空气冻结了一般。

“那么……我会杀了你，绝不手软。”宪华眼中腾地升起了杀气。其实他很怕，他怕圭贤说的是……真的……

圭贤看着侧门，鼓起了掌，“你听见了吗？他是这么在乎你。”

两个侍女搀着厉旭从侧门走了出来，厉旭的手上缠着纱布，脚好像也受伤了，走起路来一瘸一拐。

“厉旭！”

宪华就要走向厉旭，圭贤却站在他面前，等同于挡住了他的路。

“他现在已经服下了你曾经给我吃的药，不过……你是要慢慢折磨我，而我的目的和你的不同，他服下的药的强度要比我的强百倍，千倍！”

“你说什么？！”宪华看看圭贤，再看看厉旭。

厉旭尽力推开了扶着他的侍女，用手撑着旁边的椅背勉强站住，他用腾出的一只手拿掉了口中布块。这是圭贤为了不让他出声，让侍女塞厉旭嘴里的。

“金厉旭，你不是说他不会来的么？你看，你真的输了。”圭贤看着厉旭笑，但他的笑好难看。让厉旭服下那种药，造成的痛苦他自己不知早已体会过多少回。

“我是输了……输了……”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，又一次流下来。他在心中千万次的骂自己，金厉旭你是不是男人？你没用！但眼泪就是无法控制……

“厉旭……”宪华轻声唤厉旭的名字。

圭贤一感觉到宪华的动作，他立马闪到了厉旭身边。他看着宪华，“你的心，疼吗？”

宪华缓缓伸手放到胸口，心脏强烈的跳动着，就快要从他的口中跳出。

“你立刻放了他。”

“你以为我会听你的？”

圭贤抬起手，猛地掐住了厉旭的脖子。

“呃……”

“放开他！”

宪华就要冲上前去，周觅先他一步看见圭贤放松的手，他拦住了宪华，朝他摇摇头。

圭贤的目的并不在厉旭，他要杀的，是刘宪华。这个欺骗了他，杀死了他爱的人，害他几近失去江山的人。

“想我放开他，你先撤兵。”圭贤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利剑。

与周觅交换眼神之后，宪华走到门外。大殿内，厉旭泪眼朦胧，周觅与圭贤两两对望。

圭贤冷冷的眼光让周觅觉得站如针毡，他想要开口缓解一下气氛。

“那个……放下剑吧……我们可以……”

“你闭嘴吧。”

四个字，足以扼杀周觅。原本就牵强的笑容完全僵在了周觅脸上，可他还是扯动嘴角。

“我……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……”

“谈？如果你立刻死在我面前，或许我可以放了他。”圭贤轻蔑的语气，冷漠的眼神，无一不像一把利剑，那样无情的在周觅的身上滑下深浅不一的伤口。

“你怨他，你怨他说爱你却没有和你站在同一阵线。”

这时，宪华正好走了进来，他拍了拍周觅的肩。他想，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进来，周觅说不定真会自刎。

“我军已退到了最外，你现在可以放了厉旭了吧？”

“跪下，向你我各自死去的娘道歉，否则我立刻扭断他的脖子。”圭贤的手都在颤抖，他提出的这个要求太出人意料了。

在战争发生后，皇太后就是死在自己对樱妃与过去的自己的愧疚之中，其实，这一切不过都是无故的孽！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棋子，爱惜自己？还是折磨自己？全在一念之间……

跪下？宪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可能。

“呃………………”

圭贤稍微使力，厉旭就觉得呼吸困难。

“不要…………跪……跪下…………”

厉旭努力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，他的表情痛苦不堪。

“我知道，你是为了樱妃而谋反，但你知道不知道，你这么做她如果还活着，会有多难过！上辈人的恩恩怨怨，你难道就这么希望延续下去吗？！”圭贤的声音在大殿里一遍遍回响。

“整个南蜇现在完完全全是个烂摊子，哀鸿遍野……有的地方已经产生了瘟疫，百姓死伤无数……这就是你要的吗？这就是你十年来努力要的结果吗？”圭贤深知自己已经频临疯狂，体内的毒素也被牵动，浑身像被虫子在撕咬一般。

他颤抖的身子，带泪的控诉，正在一点一点摧毁宪华的心墙。宪华的左膝慢慢弯曲，目光呆滞。

“不……要……不…………”厉旭清楚记得，从小爷爷就教育他，男儿膝下有黄金，怎能跪？

厉旭将目光投向周觅，但是周觅愣在原地，忘却了该如何动弹……

娘亲，我真的错了，是不是？

宪华单膝跪地，用拳头用力打着自己的胸口。厉旭泪流满面，他多想自己去承受宪华的痛苦，却无奈到只能摇头……

“现在后悔？来不及了！”你已经让战争开始，太多无辜的人因此失去了生命。让我来终结，我来！

圭贤抱着杀了宪华之后再自杀的想法，松开了厉旭，他挥舞着利剑刺向宪华。

是那一闪而过的剑光让周觅清醒！

“将军！”

他飞身过去，抓起宪华的肩膀，带到一边。殊不知，圭贤的剑也掉转了方向，向宪华的背部刺去！

“不要自相残杀！”

厉旭忘却了脚伤与手伤，是爱的力量给了他勇气。他大喊，冲向了那把剑锋。

如果可以，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挽回你们的兄弟情吧！

“啊————”

圭贤没有办法刹住脚步，剑直直穿透了厉旭的身体！

“厉旭————！”才转过身来的宪华完全被吓到了，他歇斯底里喊着厉旭的名字……

“不，不是，不是这样的！”圭贤一慌，闭上眼睛，一把抽出了剑。

厉旭身体里黑色的血液溅了出来，由于剑被抽出时过猛的力道加之失误的方向，已经失去自主能力的厉旭转了两圈倒向地面。

“厉旭啊！”

宪华扑上前，拼了命的去接住厉旭。那个轻盈的身体就这样倒在了宪华的怀里……

圭贤仿佛看见了晟敏……同样是死，不过死法不同而已！

他看着手中带黑血的剑，眼中满是惊恐，他双手握住剑柄。

“我有什么资格说他无情……有什么资格！”

“小贤！不要！”

周觅冲上前去，一脚踢掉了圭贤手中的剑。他紧紧拥住了他，“你不能死！我不能让你死！”

“求求你……求你振作起来！厉旭……”宪华不停的抖着厉旭的身体，他哭了，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厉旭的脸上，身上……

“不要死！你不能死啊！”他拍着厉旭苍白的脸颊，另一只手捂着厉旭的伤口。

“不要，哭……”厉旭扯动嘴角，算是一个微笑吧……“呃……”

“你别怕，我带你去找韩庚！他会治好你的，别怕！”

宪华说着就要抱起厉旭，厉旭在他怀中，轻轻摇头……

“傻瓜……忘了吗……？庚为了我们……已经……死……死了…………”

厉旭才说完，宪华双腿突然无力，抱着厉旭重重跪在了地上……

“你说过的……是……劫数，呃……不要，哭了…………”厉旭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，流入黑色的发丝里，不见了……

东海出事那个时候，厉旭被宪华送去了庚来医馆，宪华紧握厉旭的双手，安慰他，这一切都是劫数。那个时候的厉旭，还傻傻摇头说不懂……现在，他全懂了，真的懂了……但，还来得及吗……？

“我不哭，不哭，你不要再说话了，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！”宪华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“结束战，争，带我回……回……我好爱你——”最后一大颗眼泪涌出厉旭的眼眶，他……再也流不出眼泪了……

“不！厉旭……厉旭————”宪华呼唤着厉旭，但厉旭始终闭着眼睛，不睁开！再也不会睁开了！

“厉旭————！”

大殿里，是宪华对厉旭无尽的呼唤……

是我亲手杀了你！是我！原来，一直伤害着你的人……是我……

这一刻，他的世界，随着厉旭那颗映有他们曾经点点滴滴的泪珠，崩塌……

【第四十一章】

战争，就这样结束了，结束的很是突然。消息迅速传开后，全南蜇的百姓都沉浸在喜悦之中。

待脸上的泪水干却后，宪华解开了自己的长袍，将渐渐冰冷的厉旭裹好。他抱起了厉旭，吻了吻厉旭的唇，“我们……回家…………”

厉旭最后想说的，是要宪华带他回孤山吧……

看着宪华抱着厉旭慢慢走下台阶的背影，圭贤无力支撑身体，整个人就要坐到地上。周觅始终没有松开他，紧紧搂着。

“结束了……就这样……结束了？”

“恩，结束了。冷吗？”在圭贤耳边，周觅温柔的问。

“冷……”

又下雪了，凉意更浓。

周觅不再仅仅贴着圭贤，他沿着圭贤的侧脸，吻住了圭贤的唇，吻得好深……好深…………

你为什么……还要我这个无法给你完整的爱的坏人？你明明早就知道，我命不久矣……却还是爱着我……

…………

宪华带着厉旭来到了当日啊衣他们出事的悬崖附近，在几人墓前，一股火焰直冲云霄，终化为几缕青烟，飘向四方。

陪伴火焰与青烟的，是时而悲凄时而高亢的琴音。一旁，从小就接受着优秀教育的宪华弹着曾经自己随性而作的曲子。这不是离别曲，只要他想要厉旭知道更多自己的好……

恰是冬季，崖边山风格外冷烈，但他的手指灵活自如，犹如水中游鱼。这是因为……心暖，何畏冬寒？

厉旭仿佛就正在他的身边，凝神细听他的心情……

…………
……

一月后，正值深冬。百姓们被破坏的家园也修建的差不多了。

这天，宪华正在醉清阁中弹曲给厉旭听，听见楼下有动静。是什么东西被风拂倒还是哪只小动物进屋取暖？再听，便不像了。

宪华起身去开门，门外站着的正是周觅，宪华忙招呼他进屋。

周觅这次是单纯的来看看宪华和厉旭的，因为他知道不久后，宪华就会带厉旭离开这里。

屋内，两人对坐。

“这次……恐怕是我们兄弟俩最后一次见面了。”宪华给周觅倒了一杯暖酒。

“你会和厉旭回孤山，是吧？”

厉旭离开后，宪华看起来还是有一些憔悴了，但淡淡的胡渣是无法影响他的英俊的。

“没错……我已经将东海交给他的父亲，至于厉旭的事，我也没有再跟老人家提起。像圭贤说的，上辈子人的恩恩怨怨，我们欲理还乱，何不让它烟消云散……”

宪华讲到圭贤，周觅的脸上便露出了幸福的神情。

“正是……那看来一切都打点的差不多了，本来还想来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……”

为有这么一个好兄弟，宪华笑得很是骄傲。

“至始至终，我们都是自己在给自己制造苦恼，但人就是这样，难以清醒。”

“如果人人清醒，那这个世界也就失去意义了！”

两人同时拍桌，默契欢笑。

人们无法清醒，才能够提供更多交往的机会，创造更多事情从而生出刻骨的理会。

“他的身体……现在怎么样？”

周觅知道，宪华问的是圭贤。他抿了一口暖酒，回答自如。

“慢慢的调理，我相信能够延长的……不管最后会如何，我想我和他就像你和厉旭一样，即使无法在一起，但心从未离弃。”

周觅眼中闪烁的光芒，感动了宪华。

即使无法在一起，但心从未离弃。他说的……太对了。

宪华看着自己端着酒杯的手，那上面还叠着另一只手，从手臂延伸……厉旭不正坐在自己的身边吗。不变的黑发，不变的眉眼，不变的温柔的笑容……

多年以后，我们之间的一切，都不会改变……

山宫愁，山宫愁，望断温柔，真真假假欲说还休。

鱼水游，鱼水游，无缘琼楼，林林总总覆水难收。

就让过去随这一季的白雪，消逝吧……

就这样，宪华与厉旭在醉清阁又度过了几个月。第二年三月末，宪华带着厉旭，开始了回到孤山的路程。

走在青天下，暮雨中，潺潺溪涧旁，随时宪华都含笑抱着厉旭的骨灰盒。

你看，那边的农家炊烟袅袅，应该在做饭呢。

你看，这里的梨树已经快苏醒了，想必孤山的梨林也生机勃勃吧。

你看，孤山就在那里！

走了二十来日，宪华和厉旭终于来到了孤山脚下。

在他们离开孤山后，大雕每日都会在孤山山顶盘旋。它每日都在想念厉旭，那个曾经救了受伤的自己的美丽少年。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？可有很大的变化？

宪华仰头，便看见大雕正朝这里俯冲而下。对应皓白的天幕，它褐色的羽毛尤为醒目。

落脚后，大雕扑扇着翅膀，频频点头。那样子看起来就像在和宪华问好，欢迎他回来。

不一会，大雕就发现了不对劲。为什么没有看见厉旭？左边没有，右边没有，它飞到空中，还是不见厉旭。

待它再次停到宪华跟前，宪华将怀中的骨灰盒递到了大雕面前。大雕大大的眼睛盯着那个骨灰盒。

“你相信吗？我们从来不曾离弃彼此……”

大雕明白了，眼前的人与物还有那真切的话语……它仰头对着皓白的天幕，一声悲鸣——

它的主人回来了，正在身前对着自己微笑，和从前一样不曾变化……

带着宪华和厉旭，大雕飞上孤山，它不断鸣叫，是欢喜，是感伤，是这分别的时间里的全部情绪……

孤山的青葱，孤山的温暖，是宪华熟悉的。

他将厉旭葬在了厉旭的爷爷和娘的身边。永远永远，我都会在你身边守护你……

四月，梨花盛开在枝头，江风拂来，洁白的花瓣天雨一般纷落纷落，点缀在这圣洁的天堂。

百年之后，民间就开始流传一个美丽的传说。

孤山上生活着一对神仙眷侣，他们有大雕相伴，永永远远在一起。

百姓不愿打扰他们，反而要守护他们。从此，孤山就成为人们心中的天堂，有情人向往的地方……

三座坟旁有两块相依的石头，一大一小。大的那块犹如一只站立的鸟，而小的那块像极了一个坐着的人。

我说过，我会在你身边守护你……永远永远……

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